许是一路颠簸辛苦，我一夜好睡，第二天睁开眼，天已大亮。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入房内，暖洋洋的笼罩在身上，十分舒服受用。我却没心思理会，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冲外面叫道，“琉青，琉青！”叫了两声没人应，我心下更是奇怪，掀开被子刚下床，房门轻轻一开，未央快步跑了进来，“姑娘，你找人？”
我一见到她，先是一愣，“未央，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间了？我是不是起晚了？”
未央冲我安慰似的一笑，“姑娘别急，是老太爷让我过来的，他特意嘱咐我，说您之前刚生了一场病，还没调理好就车马劳顿的身子肯定受不了，让人不要急着叫醒你，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琉青呢？”
未央笑道，“我见姑娘睡得熟，就让琉青帮忙到后厨准备早饭去了。”她一边说，一边手脚利落地走上前帮我穿起了衣服。
正说着，琉青从外面走了进来，“姑娘你醒了？饿不饿？我让小厨房把早饭端上来呀？不知是谁送三老爷了一筐的螃蟹，三老爷转手孝敬给了老太爷，老太爷心疼姑娘，又赏给了姑娘补身子。只不过现在这季节不是吃螃蟹的时候，螃蟹肉也不多，小厨房想了又想，最后把螃蟹开了壳，用蟹肉加了刚采摘回来的时兴蔬菜，又切了肉馅，拌在一起包成包子了。我刚在厨房那头跟着忙活了一通，味道闻着就鲜，姑娘一会儿多吃两个。”
我见她额头上满是汗珠，就微笑着说道，“我刚才找不见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
琉青不以为意地答道，“在白家的地盘，能出什么事儿？”她接过未央手里的活，帮我把衣服捋平了，又说，“洗脸水还是先前我送来的，见姑娘睡得沉，就没敢打扰，这会儿估摸着都凉了吧？我再去换一盆来！”
未央叫住她，“这种事情随便吩咐院子里的粗使丫头就成了，何苦自己亲力亲为？”走到门口招手叫了个丫鬟过来，“你去给蓉萱姑娘端盆洗脸的温水过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跑了。
琉青一边帮我整理衣服一边笑，“省城里就是不一样，在老家的时候，一个院子里就那么几个人，忙里忙外不得闲儿，哪还有专门候在那儿等吩咐的人呢？”
未央听了她的话，转回头笑说道，“你既然喜欢，以后就一直留在省城好了。”
“我倒是想，也要看我们姑娘愿不愿意呀。”琉青心无城府地说完，就看着我笑了起来。我却只觉得未央的话里有几分古怪，一时也猜不透她的深意，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未央不躲不闪，任凭我打量了一番，等粗使的丫鬟端着水盆走回来后，顺势接过来送到屋子里，“姑娘，洗把脸，人也有精神。”
我嗯了一声，等洗过了脸，琉青已经张罗着把早饭送了进来。她身子素来比我强健，昨天虽也折腾了整整一日，但却比我有精神，指着热气腾腾的小包子说道，“姑娘趁热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这里面还有我亲手包的呢……”又盛了一碗小米粥递给我，“小菜也是我让人准备的，我知道姑娘身子又乏又累，太油腻的肯定吃不下去，就让小厨房的人专门选清淡可口的准备了一些。那盘凉拌苦瓜是我的杰作，败火又清爽，姑娘多吃几块。”
未央就站在一旁笑。
我嫌她啰嗦，指着一旁的椅子道，“你赶紧坐下安静一会儿，一大早起来就听你围前围后的说话，我脑袋都被你吵大了。”
“是吗？”琉青一听，急忙用手遮住了嘴，“那我不说了，姑娘快吃吧。”
我夹了一个小包子，刚咬了一口，就见琉青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看，似乎在等我的反应。我无语地笑了一声，“你也尝尝，味道真的很鲜美。”
琉青连连摆手，“这时候的螃蟹可稀罕呢，哪是谁都能吃到的？这是老太爷心疼姑娘赏来的，我一个做下人的，哪敢有这个心思？”
“你忙活了一早晨，就当是我赏你的。”我又看了眼未央，“未央，你也来尝尝，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回头若是剩了不但可惜，给外公知道了还要担心我不适应，再以为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好了。”
未央一听，也就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坐到桌子前，夹了个包子斯文地吃了起来。琉青一见，这才大着胆子夹了个包子到碗里。
吃过早饭，要去拜见外公，从所住的小院往外公住的院子走，一路上阳光耀眼，和煦明媚，正是最好的春光时节。琉青在一旁小声道，“姑娘，这里的春天要比老家那边来得早，咱们那这会儿还没这么暖和呢。”
我笑了笑，没有接口。趁着琉青感慨的时间，我低声问未央，“来的时候听说大哥给外公禁了足？如今可放出来了？”
未央轻轻摇了摇头，“大少爷最近闹得太不像话，老太爷几次三番不和他理论，他却越发不知悔改，变本加厉，这次老太爷真生了气，把他关在院子里索性不管了。”她说到这里，忽然看着我道，“从前大少爷犯错，大奶奶得了消息都要跑到老太爷这里又哭又闹的求饶理论，老太爷给她烦得没了精神，最后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少爷犯得错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这次老太爷似乎是铁了心要惩治大少爷，大奶奶来了几次，老太爷都没有接见，大奶奶在霖园门口哭闹了几次，见没什么效果，后来就不怎么来了。听说昨儿还去了桂园找大姑奶奶去了……”
我越听越是惊奇，看未央的脸色也不禁变了。倒不是奇在外公对白耀祖的态度上，而是奇在未央的口气。未央是个聪明人，一直跟在外公的身边伺候，耳濡目染，心智很是厉害。她年纪如此之轻，就受外公的重用，掌管整个霖园，不少年纪比她还大的人见了，也都要客客气气地叫一声未央姑娘。
这样的聪明人是很少议论家里事情的，之前在桂园住时，每次问起未央事情来，她也总是遮遮掩掩随意搪塞过去，从不贸然回答。怎么这一次……
难道外公真的对白耀祖失望了？
从前白耀祖也犯过不少的错，外公每次震怒之后，最终还不是无奈的不了了之，怎么这次就揪着不放了？白耀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事儿？
想到白耀祖，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单薄的身影。未央看了看我的神色，笑着说道，“姑娘是想问大少奶奶的事情吧？”
我点了点头，“她还好吗？”
未央笑了笑，“怎么会好呢？”她声音微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青石小路，口气不无可惜地说道，“大少奶奶原本就是温室的花朵，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是个难得的才女，只可惜咱们大少爷对这个却不在意，当初答应娶大少奶奶，也完全是看上她的姿容外貌。婚后大少爷看不上大少奶奶唯唯诺诺的模样，对她非打即骂，几次三番的闹到老太爷这里，如今大少爷被禁了足，有火无处发，还不变本加厉的折磨大少奶奶？”
“外公不管吗？”一想到杜雪溪那悲哀无助的神情，我就禁不住一阵心疼，“如果外公肯出面的话……”
没等说完，未央就已轻巧的拦下我的话来，“老太爷现在哪有心思理会这些？更何况……当初娶大少奶奶进门，也是希望她能约束下大少爷烈火一样的性子，谁知她不但不得大少爷的欢心，还总是将院子弄得乌烟瘴气的，我猜老太爷虽然不说，但心里对她也是有些不满意的。”
未央的话，今天出奇的多。
我忍不住诧异地多看了她两眼，恰巧未央转过头来对上了我的视线，她眼神一闪，似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奴婢多嘴了，姑娘别往心里去。”
我笑着摇了摇头，“明明是我自己要问的，哪儿是你多嘴呢。”
一行人漫步走到霖园外公所住的院子门外，就听到书房的方向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守门的丫鬟早吓得脸色苍白，见到未央，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未央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未央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守门的丫鬟答道，“是大奶奶来给大少爷求情来了，我们拦了几次拦不住，又碍着她的身份不敢太过分，就给她闯进去了，这会儿正和老太爷争吵呢。”
未央嗯了一声，对着丫鬟吩咐道，“先把蓉萱姑娘请到偏厅去休息。”
那丫鬟忙答应了，领着我和琉青往偏厅的方向走。
就听外公的书房里传来大舅母歇斯底里的叫喊声，“爹！耀祖可是您的长孙，您不能这么对他！不能这么对他啊！！”
琉青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我的手臂，紧张地问道，“姑娘，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