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总管走出来，冲我们招了招手，“赶紧进来，老爷有话要吩咐。”
我借着琉青与未央的力，勉强站起了身子，步履艰难地踏入屋子。外公坐在正首的椅子上，大概冲击太大，人显得格外憔悴。栓子还跪在地上，垂着头，似乎在等外公拿主意。
外公理了理精神，平静地吩咐道，“事情你们大概也知道了，老四做事比较稳重，若非事态紧急到了一定的地步，想来也不会这么冒冒失失的派人过来。富贵，你和小可一会儿就去车站看一眼，今天的车票还能不能买到，若是买到了自然最好，若是买不到，我安排车子直接送你们回去，只不过这样一来，路上要耽误的时间会多一些。”
富贵点头答应了。
“老单。”外公继续道，“你安排一下，找几个这边有名的大夫，让他们跟着一起去。我怕老家那边的大夫不顶事。”
“是。”
外公看了看我，“蓉萱，这事儿虽然突然，但也别慌，老家那边还有你四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只等着富贵的信，随时跟着走就行了。”
我颤抖着声音回道，“是。”
外公叹了口气，口音十分悲痛地说道，“你回去见了你母亲，就对她说，我年纪大了，就不过去了。但我对她的心思，不比任何儿女少……她这辈子苦了一点，但愿下辈子能轻松一些吧。”
眼泪顿时流了下来，我点点头，已经彻底说不出话。
“栓子，你一路上过来也累坏了，回头还要跟他们一起回去，这会儿就先休息一下吧。”外公似乎累极了，说完这番话，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未央急忙走上前，“老太爷，您慢点儿说，别急。”
“没什么要说的了。”外公摆了摆手，“也没什么说的了……”
白洛彬道，“老太爷，事出突然，蓉萱与月漪这么回去，我不大放心，我想跟她们一同去，您看成吗？”
外公看了他一眼，疲惫不堪地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儿心思，去吧。”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霖园，耳边也听不到一点声音。我满脑子想得都是母亲的画面，她那么脆弱，像是单薄的风筝，即便再怎么美好，只需要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走。
白洛彬一边走一边问栓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是，六少爷。”栓子折腾一路，脸色很是难看，听了他的问话，依旧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具体的事宜奴才也不清楚，奴才是在老家门房当差的，昨儿上午四老爷忽然把我叫进了院，吩咐说六小姐身子不大好，已经叫了大夫，但看不出什么毛病来，一直昏迷着。他怕事情不好，要我赶紧来省城叫蓉萱姑娘回去，怕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语之中的诀别之意还是相当明显。
我几欲昏倒，白月漪在我身边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你放心吧，姑姑是那么好的人，吉人自有天相，老天怎么会带走她呢？”
我强迫自己点点头，要自己必须信服她的话。
白月漪看了泪流满面的琉青和景画两眼，“你们两个也不许哭了，蓉萱姐慌了神儿，一会儿回园子收拾东西都指着你们两个，这会子哭哭啼啼的顶什么用？你们现在就想想，一会儿回去从哪儿下手，抓紧时间，别富贵叔回来时你们还没收拾完，那可耽误事儿了。”
琉青抹了抹眼泪，“是，奴婢这就开始想，景画，一会儿回去我直接去姑娘和小姐的房间，先把衣服收拾起来，你回咱们的房间，把东西收拾妥当就赶紧过来与我汇合，来帮我的忙。”
“嗯。”景画点头答应着。
回到桂园，我已经再无力气支撑，软软地栽倒在一边，再也站不起来。琉青心疼地叫道，“姑娘，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好歹先进屋子吧。”我摇摇头，一动都不想动了。
未央道，“让姑娘坐在这里吧，好在今天阳光还好，不算凉，进屋给姑娘拿个厚实的软垫坐着，让她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免得憋闷坏了。”
我靠在门框上，虽说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哭，也不能哭，母亲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如果母亲也离开了我，那我要怎么办？
你是我最后的亲人，就算为了我，请你也一定要坚持下去。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和你做，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你不是一直想看到我嫁人吗？你不是希望我幸福吗？母亲，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再等等，只要再等等就好。
琉青和未央手脚相当利落，东西整整齐齐的收拾好，五舅已经跟着白洛彬进了园子。五舅低头看着我，深深叹了口气，“蓉萱，不要哭了，你母亲还没死呢，这会儿掉什么眼泪？回去好好和她说说话，听听她有什么交代的没有？洛彬先跟你去，过两天我也会去的。”
我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五舅又把白洛彬单独拉到角落，细细交代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富贵带着小可赶了回来，他见到我，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和小可到车站打听了一下，如今火轮车不好坐，一票难求，我们找了些关系，又亮出白家的身份，这才勉强买到两张票，我和小可是能站着的，不如让我们先陪姑娘回去？九小姐和景画、六少爷坐明天的车？”
白月漪摇头道，“这会儿还分两天做什么？我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你们能站，我也能站，如今姑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我留在这里也不安心。”
白洛彬也说，“月漪的话没错，这时候就别搬出少爷小姐的身份了，大家心里都记挂着姑姑，先挤上了车再说。或是轮班坐着休息，或是一路站着，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们都这样说，富贵自然没有异议，立刻吩咐让小可去门房通知，我们这就动身。琉青扶起软成一滩的我，“姑娘，别急，夫人一定没事的。”
我抹了抹眼泪，强迫自己点了点头。五舅与未央一直将我们送到胡同口，看着我们上车。
我脑子里已经完全乱做了一团，只是不停的念着母亲。
母亲，我回来了，你要等着我，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