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路东面开着一家YN过桥米线，因为口味独特，用料又足，很受学生的欢迎。晚上八点多的这个时候，其他店早就只剩服务员在打扫店面，而这家店里还有两对情侣在边吃边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弯着腰背对着门口，顶风路过的人根本无意想要看到他的脸。
朱志岑摘下鼻梁上有些碍事的镜框，继续盛起大砂锅里白胖白胖的米线不停息地吸入。
店里收银台的后面木架上放着台老式的电视，画面相对模糊，音质也很差。听到“秋生”的名字，朱志岑不由抬起头。画面里，学校乐队的成员和秋生一起在不停变换的背景灯下释放自我。
节奏很快，律动极强，朱志岑听得入耳，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点头。一小会儿之后，他才将注意力转到食物上，又低头猛吸。
带着满身的香气，朱志岑重新回到风里，他才再次恢复洁癖。他哆嗦着大跳了很多下，以此来减少身上的异味。
爱上一种味道大的食物是麻烦的。朱志岑享受完味蕾的欢腾，他在赶回宿舍换掉这身衣服之前，必须忍受很长一段时间。
远处烧烤的冲人的烟味飘到他的鼻腔，他跟着就打了个喷嚏。睨眼，红色的方形塑料棚在风中随风胀缩，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他眸前晃了又晃，忽隐忽现。
隔着透明的眼镜，朱志岑眯了眯眼，风正好吹开挂着的塑料门帘，秋生那张死绝而通红的脸让他停住了脚。
秋生狠狠地灌着白酒，似乎他喝的只是没有度数的白开水。朱志岑还没到秋生这一桌的时候，他就闻到了浓烈而熏人的酒气。
秋生旁边有个空凳子，可灯光下四角的塑料凳纹路里都是清晰可见的油渍，朱志岑站在桌前，挡住了秋生头顶的光线。
秋生已经晕头转向，要不是有桌子撑着，他早就软趴到地上了。如今，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重叠，秋生冷冷哼了好几声，好像喘不过气一样。
“别人喝啤的，你竟然灌自己白的？——你不要命了吗？”
秋生沉重的脑袋放在桌上，没有眼泪，只有类似哭的笑声：“还要命做什么？——人呐，不需要活太久——”
朱志岑从来没见过这样绝望而孤独的人，他不喜欢秋生身上的这种看不到希望的忧郁气质。
他觉得自己在多管闲事，可当他转头要走的时候，小叔的脸似乎和醉死过去的人重叠。太该死了，为什么这个人跟小叔长得这么像？
他只好买了单，将秋生架在自己肩上。
“华，谢谢你！”
“小艾，如果我有事隐瞒你，而这件事会让你不幸福，你会原谅我吗？”
白敛华干干地笑了一声，羞耻感从胸腔浮到表面。他没有回答李小艾的话，反而问出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当然！——华，你问的问题好奇怪。”
暗处，白敛华和李小艾之间徒留风声呼啸。走到今天，他们谁都没预料到。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白敛华能接受。他转过身，不让李小艾看到自己的表情。他的身躯应该是僵硬的，就连脸上的肌肉都失控地颤动了几下。
踌躇间，白敛华刚张了张嘴，就见秋生被他的室友架着，两人费力地到了宿舍楼下。白敛华立刻去帮忙架人，让李小艾赶紧回宿舍。他将中间的三个手指扣起，张开大、小拇指，然后靠近自己的耳朵，示意李小艾，会给她打电话。
李小艾根本插不上手，她只能目送秋生和白敛华进去宿舍楼，自己在楼下踌躇了些时候就往女生公寓那边走。回想起白敛华刚刚说的话，她脑袋里突然有奇怪的想法冒出来。摇摇头，李小艾甩去突然侵袭来的冷意。
还在低头往前走的时候，一个面孔并不陌生的中年女记者已经等在她的宿舍楼下。李小艾因为还停留在之前的思绪，她回忆了许久，脑子里才冒出这个女记者的名字。
“小艾同学，我能跟你谈谈吗？”眼前这位礼貌而且温和的女记者之所以给李小艾很深的印象，是因为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平常只为了解内幕的记者一般咄咄逼人。
“对不起，如果是想采访猫鱼乐队，我可以推荐我们学姐给您，她是乐队的经纪人，您可以同她讲。”李小艾保持警惕，不想与她纠缠过甚。她礼貌地对记者点点头，就加快了脚步。
“不，我想跟你聊的是，你男朋友的事！”
风瞬间大了起来，女记者裴默然的回答让李小艾犹豫间停下了脚步。后来，李小艾心动地跟着记者上了车的原因，是裴默然后面的一句话。
“小艾同学，你就不想知道秋家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昏暗的车厢里，李小艾翻完手上的照片，问：“这些照片，跟秋生有什么关系？”
裴默然给李小艾看的，就是前不久在她故乡发生的火灾现场的照片。而死在这场意外里的男人，是她一直追踪的人。
“死的人，是秋家的门卫，而我得到可靠消息，此人与秋生的关系并不一般。”裴默然只说了大概，没有多言。
李小艾思考了片刻，看向中年记者问：“你想让我替你找出真相？”
“不，应该说，替你自己找出真相。——说实话，以你这样的姿色和家世攀上盛世集团的二少爷，你应该烧高香了。从目前来看，你根本没有走进你男朋友的世界。——你对他一无所知。”裴默然很自信自己的判断，坐在这里的漂亮女孩，会帮自己找到想要的答案。
李小艾被一个长辈厉声说出的话烧红了脸颊，她再理智也无法面不改色。可对面挑衅，她迎难而上：“我承认你说的话很对。但是，就算要了解秋生，我也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参与这件事，对我没任何好处！”
李小艾控制住表情，不给裴默然任何机会。李小艾以为堵死了中年女记者的话，却听她又说：“我这里有封述吸毒的第一手视频资料。小艾同学，你难道不该报答我吗？”
李小艾手不自觉地抖，她只要一想到之前的日子就难以忍受地想要逃避。裴默然看到女孩的颤栗的嘴唇，语气不由柔下来：“我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想旧事重提，就是想你帮我这一次。”
李小艾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对这个女记者失望透顶。她还不了解这个社会，现在，她终于看透，所有的人都一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残忍地抓住别人的弱点进行攻击。
“报答？帮？——在我看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既然如此，我只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