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青云与东寰的争执,赛斯当时虽不是族长却也已经成年,当年族里老人对于精灵一族能牵上青云这个第八天的掌控者,也是心中惊喜不已。只是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最后这样。因此对于东寰是由衷的尊崇,而对于青云这个师尊也是心存愧疚。毕竟,若不是因为精灵一族,东寰也不会现在的下场。
“长者误会了。”赛斯对青云盈盈一礼,“此处为我族精灵之泉所在,自古为我族禁地,除了族长及我族长老,其他人是禁止入内的。”
青云闻言猛一挑眉,刚想发作。熟料赛斯接着说道:“可您是我族贵客,自然可以进入!而且,您可以挑选一人随您一同进入。”
“这个。”青云回头,看了看绿珠,“要不,师妹随我一同吧。”
绿珠意动,上前一步却又止住,摇头道:“不了,师兄,我虽是十分想念东寰这丫头,可是这丫头现在境况可能已是很差,我无论见识还是功力都与师兄相差甚远,即使进去也是白白浪费名额。师兄还是带其他人进去为好。”
青云闻言有理,皱眉看了看赛斯,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虽是第八天掌控者,但仙羽门古训不得强行干涉各小世界住民内务,所以青云虽是气恼,却也并不愿强行带人进入。
“必须是贵门中人。”赛斯看见青云回头挑选人选,又补充了一句。
青云转头往几个小辈看去,千羽不着调,剩下只有凌云了。
凌云犹豫了一下,对青云说道:“对于救治方面,凌云也不是擅长。不如我们回去请示师尊,找来擅长的长辈?!”
“无妨!”青云一摆手,“我们可先进去一看,实在不行,我们再回去邀请长辈。”
“如此甚好!”凌云点头。
赛斯看他们已经商量好,便当先向水雾深处走去。
水雾弥漫,带着绿叶的清新,水汽的湿润,闻来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充满了生命的蓬勃,似乎就连体内的真气也得到了滋润,活泼了不少。
“或许,精灵一族将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姐安排在此处,不是没有原因的。”凌云暗暗的想,侧头看,青云一直怒气隐隐的面庞,似乎也缓和了不少,想来,也明白了个中缘由。
天风卷动雾气拂过面庞,弥漫的云雾在眼前消失,又在身后合拢。脚下的树干湿滑而宽大,上面长满了碧绿的青苔,一条条碧绿的藤蔓自天垂落,随风摇摆,仿佛绿色的丝帐。
“前面,就是我族的圣泉所在。”摇曳的碧绿丝绦中,赛斯停驻回头,将身子一侧,向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云雾渐开,水汽氤氲中,一泓清泉,晶莹澄净,仿若天底下最纯净的宝石。在泉水中,仰卧着一袭白衣人影,一动不动,仿若被封存在晶莹的宝石中。
“是东寰么?..。”青云茫然举步,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去,生怕一用力,就惊碎了这美丽的令人恍惚的梦境。
凌云停在原处,举目四顾,惊叹,“原来这精灵圣泉,就是在这古树的枝干上!是天接的雨露么?”
“东寰!吾徒儿!”青云一只脚踏在了湖水边,却不敢深足,似乎怕自己脚下的尘埃,沾染了这片宁静的水,圣洁的意!只在湖水边,颤颤的伸出了手,在那袭白衣的人影虚虚的抚摸。
赛斯向安卓示意,安卓望望前面的青云,又回头看看四顾的凌云,犹豫了一下,羞涩的脱下身着的皮甲,赤着双足轻轻的踏进了湖水中。
碧绿荡漾开微波,折射着澄碧的光泽,安卓身材纤细修长,拥有远胜于普通精灵白皙的皮肤,在绿波映衬中宛若凌波仙子,轻柔的划过绿水,来到那袭白衣人前,轻轻的呼唤:“师尊,师尊,师祖他老人家来了!您快看一看啊。”
人影动了动,身上的白衣舒展开,才发现那并不是白衣,而是一双洁白的羽翼,湿漉漉的打开一角,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那本应该是一张年轻人的脸,却干涩灰暗,眼角嘴弯周围密布,满头的白发枯涩,黏黏的粘在脸侧,双目无神而茫然,抬头望着安卓,却失去了焦距,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
“师父..”安卓轻轻的搂住那人影,凄凄的哀呼。
“是,安卓么..”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那人影口中发出,嘶哑暗淡,仿佛垂暮。
“是,是我,师父。还有,还有师祖他老人家也来了。”安卓将头埋在那人怀中,大颗的泪珠一颗颗低落。
“师祖?是师父么?”苍老的东寰轻轻的叹了口气,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费力的抬起抚摸安卓的青丝,“别怕孩子,我还能坚持些时日,不必用这些来安慰我。”
“是真的!师祖真的来了。我没有骗您!”安卓抬起头,泪眼婆娑。
“东寰..”青云扬声呼唤,并且双臂一震,青鸟之翼无声舒展,飞跃至圣泉上方,点点灵光如雨,飘落在东寰额头上,渗进了干涸的皮肤中。
“青鸟之灵!”东寰双目中豁然爆发出神采,翻身在泉水中坐起,湿漉枯败的白翼分开,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躯体。
“师父!师父!!!”大颗昏黄的泪珠沿着瘦消的双颊滑落,瘦弱的身躯无声的颤抖,挣扎着,黯哑的呼喊,“真的是您老人家呵!..。”
这一声师父,间隔了百年,却耗费了东寰的一生!东寰激动的站起,挪了一步,又无力的坠落在泉水中,只剩下大口的喘息!
“喝!”一生压抑的呼啸,青云再也顾不得精灵一族的规矩,召回双翼显化背后,身体凌空飞跃来到东寰上方,一挥手臂,双翼一分,将东寰抄起,来到眼前。青鸟之翼轻轻合起,遮盖住东寰的赤身。
“东寰吾徒!这百年苦了你了!”
泪水纵横,青云望着昔日意气风发的爱徒变成如今模样,心如刀割!以往的怨气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有满心的伤痛与愤懑!
“告诉我,是谁将你弄成这样!告诉为师!为师为你掀翻这第八天!”青云老泪纵横,怒气勃发。
感受着那曾经无比熟悉,一百年魂牵梦绕的青鸟之灵,东寰捂面痛哭。
“你的灵翼!”青云看着无力垂落在东寰两侧的白翼,痛心道:“你的鹤翼,毁了!”
东寰悲伤点头,低声道:“灵翼已经凡化,若不是鹤儿的灵气,以及这圣泉之水,徒儿等不及再见师尊的这一天!徒儿对不起鹤儿,对不起师尊您!”
“罢了,罢了!”青云仰天长叹,“虽毁了这极品灵翼,可保住了徒儿你,也不枉了这鹤儿!”说罢一挥手,“现在你状况极差,立即随为师走,去第十天找你师伯祖,保你性命!”
“不可!”见青云作势欲走,下面赛斯与安卓齐声呼喝。
“嗯?!”青云对精灵一族原本就有怨气,只是为了东寰隐忍,如今见了徒儿爱爱欲死,更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闻言瞪眼,体内真气暴走,青鸟之翼绿芒大作,凌厉的气势散发开来。
“东寰她,现在只靠着千年碧血莲维持生机,一旦离开,必会立即死去!”赛斯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端庄儒雅人类礼仪,尖声呼道。
青云一惊,连忙低头看去,才发现脚下东寰俯身处,果然有一朵奇异的植物,状如莲花,叶呈碧绿,花作莲台八层,呈血红之色!
“这是?..。”青云震动青鸟之翼,托着东寰徐徐下落,来到那奇异莲花上方。
“圣泉之水,碧血滋润,千年碧血莲!”安卓双手护在胸前,低头回道。
“族长说的没错。”怀中东寰气息微弱,挣扎着睁开眼,望着那株陪伴自己数十年的血莲,叹息:“五十年前,弟子便已耗尽了内力,若不是这株血莲,再加上鹤儿度尽灵气,徒儿,活不到现在。”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青云无奈,松开双翼,将东寰重新放在莲台上。
“只怪弟子..”东寰坐在莲台上,干涩的头发黏贴在枯黄脸庞,便是这圣洁的雨露也无法滋养,低头抽泣,“只怪弟子,忘不了他!那思念,刻骨铭心,难以片刻或忘!没了他,生命每一天都是虚度!”
东寰声音低低切切,若泣若诉,融进了圣洁的水雾中,化作雨露流进在场的每个人心田,却品味出了难以言喻的苦涩。
每个人,这一生,或许都会遇到一个人,给你最深的爱恋,也留给你刻骨的痛心!有些人选择了遗忘,只在午夜梦回是黯然神伤,而有些人,会孤独的,狠狠的用一生去铭记,回味!生命何其短,这份铭记到不了天荒地老,只会到满头白发,孤独终老!
凌云低叹!东寰,与自己何其相似!忘不了,回不去,得不到!绝望的守候,到了最后,连自己都不知为了什么,成了习惯!直到生命的最后!
“既然这血莲对你有效,那直接服用是否更好?”青云凝眉思考,转头对赛斯问道。
“自然更好!”赛斯正在低头回忆,闻言抬头茫然回道。
“那为何不给我徒儿服用?!”青云一向是谨慎严谨的性子,要不也不会被委以第八天掌控,只是涉及到了东寰,自己亏欠了百年的弟子,便乱了心绪,压不住的怒火,喝道:“亏你口口声声感谢东寰,到了关键,还是舍不得你族这宝物?!”
赛斯闻言一愣,想要解释,大感尴尬。
“不是这样的,师父!”东寰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激动的情绪,仰头看着青云,“千年碧血莲固然可为徒儿续命,可单用效果并不大。除非,与另一种灵药合用,或可救徒儿一命呢!”
“何药?!”青云瞪眼,“徒儿快说,为师闯遍天下,也定当取来!”
东寰望着青云急切的表情,感受到师父对自己浓浓的关切,心里涌上一股热流,再次红了眼圈,哽咽言道:“不必天下,师父!就是在第八天,往日里弟子历练游历时,在风云界土城,听闻有一神秘灵药,名幽暗圣心草,为续命生药。师父若能为弟子取来,或能救弟子一命!”
“当真?!”青云闻言仰身大笑,豪气道:“风云界!徒儿稍等,为师去去就来!”说完双翼一阵,腾空而起,来到高空,右手一挥,青色灵气化为利刃,在虚空中破出天痕,就待破界而去!
“且慢!”凌云一见,紫金天鹏翼略振,闪现无数虚影,掠到高空,拱手道:“凌云愿与师兄一同前往!”
“这位是,小师叔么?”下方东寰见了凌云身后天鹏翼,面露惊色,身为仙羽门核心弟子,自是认得这神翼。
“东寰师侄,我名凌云。你放心,只要确有奇药,我与你师尊定为你取来!”凌云点头一笑。
“嗯!东寰多谢师叔了。“东寰功力虽失,眼光还在,看到天鹏之翼神光湛然,凌云身内气势含而不发,感觉更在师尊之上,东寰心内欣慰无比,高兴道:“那幽光圣心草,在土城幽暗古洞,里面怪物密布。师尊虽功参天王,但架不住怪物众多,在那里的探险小队都是十几人组队下去,师叔与师尊最好再呼唤几位同门更好。”
“哦?”凌云一想,笑道:“这个师侄不必担心,还有几个朋友在外面呢。虽说不是我仙羽门弟子,可实力高超,正好一用呢。”
“如此甚好!”东寰脸上浮现一丝光彩,点头道:“东寰祝师叔与师尊一帆风顺。”
“那还等什么?!叫了那俩小子快走!”青云早已迫不及待,振翼飞向来时树洞。
凌云见青云匆匆而去,对东寰温和一笑,“你放心,在这第八天,还难不倒你师尊与我!”
望着两人振翼飞走,赛斯同样脱了长裙来到东寰身前,轻轻抚摸着东寰额头,叹道:“你说的幽光圣心草是真的?为何以前没听你说过?”
东寰呆呆的望着青云消失的地方,微微的点了点,泪水却滑落了下来,“幽光圣心草是真的,只是东寰却无福消受了。”
“你这话是怎么说?”赛斯诧异。
东寰回头看着赛斯,脸上的莫名的身材越发明显,抬起手为赛斯整理青丝,枯黄的脸上挤出几丝微笑,“就在刚才,东寰福至心灵,真切的感受到了呼唤!还有十天,东寰就要去了,与他团聚了。”
“你,你莫要胡说!圣泉,还有碧血莲,可以为你续命!你师尊和你那小师叔一定会取回幽光圣心草!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五十年你都活下来,十天,也一定可以!”
东寰微微一笑,抬手为赛斯擦去泪水,轻轻的摇了摇头,“幽暗古洞虽说怪物众多,只怕也不会为天王级师尊以及并不弱的小师叔造成太多困扰!只是此去风云界,路途来回便要十天!等师尊回来,东寰只怕已经走了。”
“傻孩子!那你还,还让你师尊去?不留下陪你?!”赛斯长叹。
东寰不再回答,缓缓起身,望着蔼蔼水雾飘荡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过往,脸上的光彩更甚,背后枯萎的鹤翼似乎也受了感染,徐徐伸展开,散发出圣洁的白芒!
“在最后,终于见到了师尊,得到了他老人家的原谅!东寰此生再无遗憾!”
话音刚落,东寰身躯一软,伸手双翼旋转,噗通一声载落在碧水中,失去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