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她发现自己在唐子林的背上,鼻下男孩的头发很柔、很香,枕在上面睡觉很舒服,她突然后悔醒来,可是当她想再次入眠时,却发现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双手搭在男孩的两肩上,闻着沁人心扉的发香,她不由地将双手环在男孩的脖颈上。
唐子林低头看着脖子上的小手,没说什么。
男孩背着女孩,女孩在装睡,男孩假装不知道。
傍晚的公路很美,西边只有半个身子的太阳燃烧在天边一角,整个天空涂上了橘红色,里程牌的影子整齐地铺在公路中间,男孩和女孩的影子被拉的很远很远。
依依看着沿途的风景,不由地看呆了,眼中充斥着天边的橘红色,耳中回想起方才撩过风的轻语,鼻中溢满了男孩的发香。
她突然伸出小手小心地在男孩的脸上掐了下,男孩侧过脸庞看向女孩,男孩的侧脸很光滑,她又伸手掐了下。
感觉比我皮肤还好啊,她心说。
夕阳下,男孩背着女孩,任由女孩掐自己的脸,他一张面瘫脸,女孩倒是很开心,越掐越兴奋。她突然一用力,疼的男孩又侧过脸看向她,面瘫脸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女孩却看呆了。
西边的太阳仿佛终于用尽了颜料,先是撤回了天边的橘红色,然后是高山,再是沿途的里程牌,犹如退潮一般。男孩的眼睛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显得格外明亮,在夕阳用尽颜料后,从他的双眼至整个身子,橘红色形成的水平线缓缓地退去,犹如拉下房间的卷帘一般。
世界最终属于夜空的星星,换上了一层布满亮点的黑布。
男孩还在侧着脸看着女孩,女孩却不知何时已经将红唇贴在男孩的脸上。
终于,一道光幕撕开公路的黑暗,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女孩顿时反应过来,赶忙拿开红唇,俏脸红红的。
唐子林没说什么,背着依依往家中走去。
两人都很安静,夜幕降临使得此时更添一份寂静。
“唐子林。”
“嗯。”
“你知道亲吻表示什么吗?”
“不知道。”
“就知道你不知道。”
“嗯。”
“不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嗯。”
“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那你刚刚是什么感觉?”
“舒服。”
“真的吗?”
“嗯。”
“那还有吗?还有什么感觉?”
“不知道。”
“那要不再试试?”
“试什么?”
“我说......要不我再亲你一口。”
“嗯。”
“你同意了?”
“嗯。”
“那你把脸侧过来。”
“嗯。”
女孩又亲了男孩一口。
“什么感觉?”
“舒服。”
“还有呢?还有呢?”
“不知道。”
“哦。”
唐子林没有答话,依依静静地趴在他的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依依。”面瘫脸尽然会主动说话。
“怎么了?”
“你看天上。”唐子林抬起头说道。
依依也抬起头,看向天边。
月亮缺了一口,剩下的只有深渊般的黑夜。
“天上怎么了?”依依疑惑地问道。
“很美。”
“美?哪里美了?”
唐子林突然侧脸看向依依,轻声说道:“闭上眼睛。”
“嗯。”依依觉得他的眼睛有魔性,会不自觉的听话。
“好了,可以睁眼了。”
依依缓缓睁开眼,她感觉眼前的景物变亮许多,看的很清楚,她抬起头......这还是刚刚看到的夜空吗?!星星、残月、夜空,星星哪里来的?
她惊讶地发现,夜空中星星仿佛在跳舞,闪烁着,移动着......移动?星星怎么会移动?哦,不对!不是移动!那是一颗颗星星突然消失,又在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新的星星!那是星河吗?她目光随之一转,好像不是星河吧。那是什么?隔那么远,看不清,可是它怎么会动?
“依依,许愿。”
“啊?”
依依盯着那流动的星河,突然明白了原来那是流星!她嘴角浮现笑容,搂住男孩脖颈的手一紧。她闭上眼睛,悄悄地许了个愿。
“你许愿了吗?”依依睁开双眼问道。
“嗯。”
“你许的什么?”
“不能说。”
“也是,说了就不灵了。”依依说道。她抬头遥望天空,心说夜空真的很美啊!真是奇怪,在人们全都回到家中的时候,你却展示自己的美,这世上有人能懂你吗?她不明白怎么脑中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她还是要回答自己,一定有的,没人懂实在太孤独了。
孤独?
她低头看向身下的男孩,目光飘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唐子林将店老板给自己的信件交给秦婶的时候,秦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前去,至于依依是否随同,秦婶说这个得看依依的意见。
……
千叶家。
米色和白色的色彩搭配充斥着整个房间,房间简约不大,只能容纳四五个人,正中间摆放着一个传统日式茶桌,茶桌下是一张田字形榻榻米,细细闻去能闻到其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茶桌上摆放着一套完整的茶具,房间三面环壁,一面巨大的现代混搭日式格栅伫立着,四人端庄地跪坐在茶桌旁,头顶上八盏立方体状的吊灯照亮了四人神情各异的脸庞。
茶桌上的紫砂茶具被人摆弄起来,十八步泡茶步骤——鉴赏香茗、孟臣淋霖、乌龙入宫、悬壶高冲......其动作十分流畅,不过在做到第十一步——韩信点兵时,一个粗壮的大手一把夺过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青城。”老人声音略微有些不满,但是他一脸笑呵呵的样子,哪里真的不满。
“你这老头,泡个茶一次比一次复杂!”
“哈哈,这不是看你我的徒儿齐聚,一高兴,便想泡个好茶招待招待。”
“得了吧。”
“哈哈。”
“师傅,今天徒儿和风息来是有事相报的。”这时,白斩轻声对青城说道。
“喝完茶再说也不迟。”千叶温和地说道,他显然很爱泡茶,手上又开始摆弄起茶具。
“别听你师伯的,说吧。”青城脾气急,连忙催道。
“是这样的......”白斩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我和风息决定要去唐门。”
“不同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你和风息偷偷跑出去玩了,都给你们一天假还想得寸进尺啊!”青城顿时吼道,他还狠狠瞪了千叶一眼,心说要不是你个老头子我家臭小子也不会跟你家风息鬼混。
可是青城瞪向千叶时,他发现千叶的脸色不对劲,这么温和、处事不惊的老头干嘛露出这种惊慌的表情?
千叶手中的水壶从指间缓缓脱落,最后砸向茶桌,打翻杯中的茶水,溅起一阵水花,茶水和清水混杂在一起,顺着桌沿滴落在昂贵的榻榻米上,茶水一滴一滴滴落,爱茶的他却并没有在意。
“你说什么?”千叶强行压低自己的声音,他发现声音低沉的不像自己说出的。
“这是唐门的信件,我和风息受邀前去唐门。”白斩又重复一遍。
“唐门?!”青城突然大叫起来。
“你难道刚刚没听清吗?”千叶没好气地说道。
青城没有回答,一把抢过白斩手中的信件,那是一个通体泛白的信件,光滑的纸张摸起来十分舒适,好似少女的肌肤,整齐的四角犹如锐利的剑刃,笔直的边沿仿佛清晨天边的地平线,整个信件好像充斥着浓浓的......面香味。
“拆开看看。”千叶连忙催促道,温和如他此时也有些迫不及待。
青城连忙拆开信件,一张泛黄的破纸露出一角,好像邋遢大叔行李箱露出的内裤边料。
“这真的是唐门的信件?”千叶看着那内裤边料,哦,不,破纸一角,疑惑地说道。
青城将泛黄的破纸整个取出来,在茶桌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铺在上面,此时四人纷纷弓着身子凑过头看着它。
“上面写了什么?”风息问道,他的方向和字迹的方向正好是反过来的。
“写了什么?”白斩问道,他的方向和字迹方向是侧着的。
“写啥了?”青城问道,实在搞不懂明明他自己铺的纸为什么要把字迹方向对着千叶而不是不对着自己。
“别急,等我看看。”千叶又恢复慢悠悠的性子。
白斩和青城此时倒是急不可耐,果然师徒二人一个德行。
“亲爱的汤姆......”千叶缓缓读来,清晰可见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心里暗道汤姆?谁是汤姆?这真是唐门的信吗?确定不是小学那种DearTom类型的英语作文?
“作为唐门代表人物之一的大人物的我——SC担担面店长,在此真诚地邀请您来唐门学习......”
SC担担面店长?那是什么鬼?青城心说。
“相信汤姆您已经了解我大唐门的一些英勇事迹和丰功伟绩......”千叶心说你身为唐门的一员怎么一点谦虚的意思都没有?还有我也不叫汤姆。
“话不多说,总问言之就一句话,明天您赶紧滚来唐门吧!”千叶读完最后一句,心说你既然用尊称‘您’可是这粗鲁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茶桌上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个个都是懵逼的表情。
“这真是唐门的信件?”青城问道。
“你觉得呢?”千叶反问。
过了一会......
“SC担担面在哪里?我去拆店。”青城将目光移至茶桌上泛黄的破纸上,轻声说道。
“算我一个。”千叶答道。
两人周围的气场顿时冷至零下。
风息见状赶忙阻止:“师傅,师叔,冷静,冷静。”
白斩也连忙阻止:“师傅,师叔,你们看这图案肯定是唐门的。”他指着破纸上一个金色的怀表。
千叶和青城恢复冷静,两人凑过去,仔细一瞧,说是金色的怀表,那颜色分明就是用萤火笔涂的,而且就连圆也不是圆,椭的不像话!完全一幅三岁小孩的杰作嘛!而且清晰可见,这个“怀表”旁粘着一根细细的......面条,面条边上有几滴泛黄的......油滴。
“千叶,我想我要去拆店了,一起?”青城盯着纸上的面条,说道。
“一起。”千叶则盯着纸上的油滴,说道。
“师傅!师傅!别冲动!别冲动!”白斩一把搂住青城的腰,风息一把搂住千叶的腰,两人大喊道。
“放开!放开!师傅我活这么多大岁数了,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什么破怀表!谁看不出来那是手画的!还画的那么丑!”千叶狠狠按着风息的脑袋,要将他推开。
“放开!给老子放开!老子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谁家写信上面沾面条!谁家写信上面沾油!还唐门呢!真把老子当傻子了!”青城狠狠地推白斩的肩膀,可是就是推不开。
还真是两个杀胚,一言不合就拆店。
“这真是唐门的信件啊!”白斩说道。
“是啊!真的是唐门的啊!”风息也说道。
“唉!”望着风息如此诚恳的样子,千叶叹口气,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一脸叹息地说道:“都怪为师啊,这十几年来让你好好练剑,与世人打交道的机会少之又少,瞧你现在这单纯的样子......唉,被人当成傻子还不知道。”
风息一阵无语,心说师傅你说话别这么耿直好不好。
“是啊是啊。”青城在一旁附和千叶。
白斩也一阵无语。
“哼!”千叶突然冷哼一声,“为师这就替你好好教训下那个什么SC担担面店长,当我徒儿老实欺负他,看我不把你这破店给拆了。青城!咱们走!”
“嗯!”青城答道。
话音落,白斩和风息发现自己双手环抱着空气,千叶和青城早已消失不见了。
“这不靠谱的胖子!写封信,还吃面!吃面还弄的到处都是!”风息抱怨道。
“就应该让咱们师傅好好收拾他。”白斩说道。
“可是这也就算了,连唐门徽章都是画的,还画的那么烂,他就没有印章吗?真是没事找事!”风息说道。
“哟!看你这么愤恨的样子,不会是很想去唐门吧?”白斩说道。
“你不想吗?”风息反问。
“不想。”白斩回答的干净利落。
“装,继续装。”风息打趣道。
“我可没装。”白斩说道。
“还在装。”
“并没有装。”
“反正你不想去也得去。”风息说道。
“是啊,再累也要去啊。”白斩突然叹道。
累?风息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狠狠地重击了下,他缓缓说道:“我们必须累下去啊。”
“是啊。”白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不会是今天放个假,把你的心都给放没了吧?”风息也倒了杯茶。
“当然不是,我的心是不会变得。”
“咦~别说的那么恶心。”
“哈哈。”
“笑什么?”
“我在笑你啊。”白斩一口喝下杯中的茶水,跟青城一个模样。
“我有什么可笑的,我们不都一样吗?你笑我不就是笑自己吗?”风息轻轻品尝杯中的茶水,缓缓说道。
“哈哈。”白斩又大笑,仿佛真的在笑自己。
“我还真的是笑自己呢!”他接着说道。
“像你这样笑话自己而且还如此诚实地承认的人实在少见啊。”
“我也在笑你啊,我们都一样啊!”
“切!真是傻瓜。”
“我们都一样,你不也是傻瓜吗?”白斩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你更傻。”
“哈哈。”
“你瞧,骂你你还笑。”
“你骂我不就是骂自己吗?”
“你还跟‘我们都一样’过不去了啊!”
“那当然,谁让咱们这么亲密。”
“谁跟你亲密了,一边去!”
……
房间里,两人聊着天,喝着茶,头顶上的吊灯散发出温柔的黄光,照在两人尽力掩饰的笑容上,却掩饰不住这份安详的气氛。
饮茶如饮酒,有些人就是能做到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