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经理吓了一跳，急忙澄清，“五爷不要误会，可不是我告诉的。刚才事发突然，我只让人想办法联系上五爷要紧，九爷那里却没敢送信。”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瞄五爷的脸色，继续解释道，“我跟了五爷多年，对九爷的脾气是了解一些的。九爷那沾火就着的火爆脾气，若是知道火龙帮登了咱们的门，还不带着枪过来闹事？到时候少不得又要出些不好控制的状况，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告诉他的。”
五爷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既不是你，那会是谁呢？”蓦地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谁，“难道是她？”
五爷在上海滩这滩浑水里摸爬滚打了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本事。刚才周琛脸上微妙的变化，半点儿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而那变化的源头大概就是因为鱼莹吧？
鱼莹……鱼莹……全都是鱼莹，到底这个黄毛丫头哪里出奇，怎么人人都宝一样的盯着？难道是他识人不清，有眼不识金镶玉，看错了她？
若是这样的话，他还真要细细的打算一番，最起码不能大材小用，要好好的在鱼莹身上拿回些对自己有用的好处才行。
一想到这里，五爷顿时回过神来，转身就往店里走，倒把一直站在他身后偷瞄脸色的马经理吓了一跳，急忙让开到一旁，反应了半晌，这才又快步追了上来。
五爷步履飞快地走进舞厅，只见舞池已经恢复成先前的模样。舞女的欢笑声与客人的交谈声交会在一起，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似的。
唐九城和鱼莹坐在之前那张桌子边聊天，见到他走进来，鱼莹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唐九城却翘着二郎腿，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多大的阵仗，还至于亲自送到门口去？区区一个火龙帮，让马经理代劳了也就是了，明知道人家不安好心，还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怎么样？很舒坦吗？”
五爷瞪了他一眼，“这事儿要是追究起来，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你，若不是你做事不过脑子，咱们何必要和火龙帮结上梁子？这下可好了，火龙帮眼下和漕帮走得近了，若是再得了其他臂助，以后咱们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怎么又提起这个了？”唐九城一脸的不耐烦，“你越老越像个娘们，抓着一个话柄不松口，非要说到死不行，是不是？事情发生也发生了，做也做完了，你三言两句的就能让时间倒流吗？再说了，就算你真有那样的本事，我还是能干出一模一样的事儿来。他们火龙帮先动手埋伏我，想要我的命，若非我命大，今儿死的可就是我了。怎么着，我受了人家的窝囊气，还不能出声，得一直忍着？人家打我一个巴掌，我还不能还手了？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最后悔的不是那晚上潜到同化饭店做掉了火龙帮的老大，而是后悔没有趁热打铁，直接端了火龙帮的老家。要真是那样，我倒想看看，这位新上任的周当家还敢不敢冷嘲热讽的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了？”
五爷越听越气，若非碍于唐九城后背上的伤口还没好，非要拎起来抽他一顿不可，“听听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才说了你一句，你就长篇大乱的做起了文章。怎么？我竟不知道，咱们家九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金贵，旁人一句话都不能说了？你可真是越来越本事了，你还要端了人家的老家？我看你是风光久了，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我明白告诉你，可别大意轻敌，想在上海滩过日子，还是谦虚谨慎些得好，轻视别人可是致命的。”他微微一顿，口气稍稍软了几分，“对了，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我刚问你，你怎么想起来在水一方了？是谁通知你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随意地瞥了鱼莹一眼，想要看看她是什么表情。
谁知鱼莹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平静地站在一边，眉头都没动一下。
五爷除了意外，就只剩下惊讶了。
唐九城道，“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吗？还用谁通知，漕帮那边早就漏出了风，我听说火龙帮的周当家邀了曹当家的来在水一方喝酒，觉得有热闹可看，就跟过来了。谁知雷声大雨点小，也没什么了不起，不禁让人有些失望，白来一趟。”
鱼莹心下暗笑。
唐九城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吧？所以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帮自己开脱，唯恐五爷多心，怪到自己的头上。其实就算他不出口，她不也早就想到脱身的借口吗？想到这里，她忽然转过头，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小东子此刻正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对上鱼莹的视线之后，明显愣了一下，飞快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怕鱼莹多想，又抬起头冲她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小子绝对有问题！
五爷不满地瞪了唐九城一眼，“失望？白来一趟？你想看热闹？让他们砸了我的店吗？”他说到这里，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随手抽出一张椅子坐下来，对身后的马经理吩咐道，“你让咱们的打手都撤了吧，眼下没别的事儿，别都杵在这里再吓着了客人。回头传出去，难免给人说咱们小题大做，让人白白笑话。回头月底每人发一个红包，也算是犒赏大伙儿。”
马经理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去吩咐了。
等他走远了，五爷才不悦地对着唐九城说道，“你是不是糊涂了？明知道马经理不是咱们的人，怎么还当着他的面说起漕帮露消息过来的事情了？”
唐九城一脸的不在乎，“就是说了又能怎样？他还敢去告密不成？”想了想，又说，“五哥，既然知道他和咱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何不将他送走了干净，把一只老虎养在身边，你就不怕糟了黑手？”
五爷淡淡地答道，“谁？马经理吗？他算哪门子老虎，顶多是个帮人做事的狸猫罢了。此刻还没摸清他的底细，不如养在身边，说不定有用，反正知道他是个有门路的，多防备着些就是了。”他想了想，又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身上也还带着伤，不宜在这里待太久。走吧，我送你回唐公馆，正好还有别的事儿要和你商量。”
唐九城嗯了一声，缓缓站起了身，笑嘻嘻地看着一旁显得局促不安的鱼莹，“行了，我走了，回头你有空的时候记得来看我。有日子没尝到你的手艺了，我还真有点儿想念你做的黄鳝。”
鱼莹故意装傻道，“如今都下了雪，江里还能打捞到新鲜的黄鳝吗？”
唐九城撇撇嘴，无语地看着她，“你啊，永远抓不到重点。”温柔地看了她几眼，这才转身走了。五爷却故意慢了一步，深深看了鱼莹一眼，脸上的表明格外深不可测。
鱼莹冲他微微一笑，“五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五爷缓缓摇了摇头，跟上唐九城的脚步走了。
鱼莹看着他们的身影出了舞厅的门，这才松了口长气。一直守在一旁的阿曼快步走了过来，担心地看着她的脸色，“没事儿吧？”
◆◇◆
夜色中的轿车在街道上行驶，因为白日里下了雪，也不敢开得太快，速度明显比平日减慢了许多。
曹金华坐在温暖的车厢中，还在仔细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眉头也蹙了起来，神色格外专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心腹邓春回头问道，“当家的，没出什么事儿吧？我们刚才守在外面，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就怕里面出了什么状况，再殃及到您。”
曹金华轻轻吐了口气，“你以为我待在里面就好受？姓周的和姓唐的虽然没动手，但却一直较着劲儿，我就怕他们一句话说不对，忽然动起手来，我在一旁占不到什么便宜不说，若是挨了枪子成了替死鬼，那不是要冤死？”
邓春笑了笑，“当家的吉人自有天相，有您在，能出什么事儿？”
这话若是往日说给曹金华听，他必然十分高兴，少不得要夸赞几句，但今日他心神不定，也没太往心里去，想了半天，忽然吩咐道，“邓春，明儿一早你立刻找个可靠的人给我打听打听，在水一方里有个叫鱼莹的姑娘，是什么来路？消息越细越好，回头我有重赏。”
进在水一方时，出了周琛与曹金华外，带去的属下都留在了外面，邓春也没见到鱼莹本人，听曹金华这么说，还以为是在舞厅里见到的漂亮姑娘，就笑着道，“当家的放心，这件事儿交给我，保准给您办得妥帖。”末了又加了句，“以您今日的身份，就是九天上的仙女招招手，不也得巴巴的贴过来？想必这个鱼莹姑娘一定是天姿国色，让您看一眼就记在了心上……”
他还没说完，曹金华已经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那种情况下，我得多大的心，还往这上面想？”
邓春一听，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道，“都是小的不对，当家的别往心里去。”
曹金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听姓周的点名要见她，想必应该是个不简单的角色。这人若是对周琛有用，说不定对我也有用，总之多了解的一些不是坏事，你只管安排人打听去就是了。”
邓春不敢再胡言乱语，急忙答应了一声，乖乖闭上了嘴。
◆◇◆
周琛此刻也在回火龙帮总部的路上。
许是太过疲惫，他的脸色明显比往日白了几分，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养神。张果老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掌，试探着问道，“二爷，里面没出什么事儿吧？”
周琛淡淡地嗯了一声，“能出什么事儿？若是出了事儿，我还能活着走出来？”他轻轻动了下酸疼不已的脖子，嗓音格外低沉，“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傻到以命搏命的地步，大哥的仇要报，但眼下还不是时候，姑且让唐家的兄弟俩再嚣张几日。”
张果老凛然地点了点头。
周琛忽然睁开眼，明亮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寒光，“我见到那个叫鱼莹的姑娘了，如果我猜得不多，应该也是个不简单的。在水一方果然是个了不起的地方，藏龙卧虎，连个接电话的姑娘也如此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张果老有些不解地看着周琛，得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能得他的一句赞扬？
“回头你叫两个兄弟，找机会试试她，我怀疑她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撑着。”周琛说完这番话，似乎累极了，又缓缓闭上了眼。
张果老忙道，“是，我知道了，二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