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唐九城很给面子，又吃了两大碗饭，反倒是五爷，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不吃了。鱼莹在一旁一脸小心地问道，“五爷，饭菜不合您的胃口吗？”
五爷轻轻摇了摇头，点燃了一支烟，安静地吸了起来。
唐九城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我又惹了点麻烦事儿，他正烦心怎么给我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呢，你别管他……”
五爷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老大的一个人，既然心里明白，又怎么总是明知故犯？”
“我心里知道，手上可不知道。”唐九城使劲儿往嘴里扒着饭，“何况我做事冲动不过脑子，你又不是不清楚。”
“你还好意思说，这是什么光荣事儿吗？脑袋长到你脖子上都浪费，就是个摆设！”五爷吐了个眼圈，口气却软了下来。
“行了，鱼莹还在场，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唐九城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伸着筷子又夹了口菜，动作幅度稍稍有点大，似乎又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微微皱了下眉，“哎哟……”
“怎么了？”五爷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挺深的口子，你总是这样扯来扯去的，要什么时候能好？你是不是非要看着我急死才高兴？”无力地叹了口气，忽然看了看鱼莹，“鱼莹，我说话他不肯定，你快帮我劝劝他，好歹让金医生过来帮忙看看，不然我这颗心总是放不到正位置上去。”
唐九城还一脸轻松地摇了摇头，“这种小事儿犯不上麻烦老金，放心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了解，死不了人。”
五爷听了他话，生气地翻了个白眼，还想再说，鱼莹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金医生的电话是多少？我现在就去打。”
五爷微微一愣，随后噗嗤笑了出来，“好，我让老付告诉你号码，你把他赶紧叫过来！”
唐九城不满地叫道，“嘿！你们俩什么时候变成一条心了？你听我的话，赶紧坐下来陪我消停吃顿饭，回头我好好睡一觉就什么毛病都没了。”
鱼莹白了他一眼，“少在那自作多情，谁说叫金医生来就是看你的伤口了？我今天走多了路，脚也很不舒服呢。”
听她这么说，唐九城顿时一脸紧张，“真的吗？那赶紧叫过来！老付！老付！”扯着嗓子就嚷了起来。
老付闻声快步跑了过来，“九爷您叫我，有什么吩咐吗？”
唐九城嗯了一声，“你赶紧给老金打电话，就说鱼莹姑娘的伤口有点不舒服，让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事过来一趟，带点儿好药，咱们花得起钱。”
“是。”老付得了命令，快步安排去了。
五爷看了看唐九城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用多说，老九是真陷进去了！
◇◆◇
金宪霖赶到唐家的时候，天色已深，晚餐也早就结束了。三个人都在沙发上坐着，见他急得一头大汗，快步跑了进来，“伤口怎么样了？有什么症状？疼还是痒？我听说你之前是踩了玻璃渣的，会不会是当时伤口没处理干净，留了碎片在里面？若是那样，就要赶紧把新长合的肉割开，再把玻璃碎片取出来……虽然遭了点罪，但没有别的办法。否则碎片长在了肉里，这条腿都要完了。”
他一进门就啰嗦着说了一堆，根本不让人插话，听得五爷皱了皱眉，“你慌什么？平日看你遇着比这还大的事也没慌成这样。你先静下来些，先给老九看看伤口，他昨晚上和人动手，好像又把伤口扯开了。”
金宪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鱼莹。
鱼莹冲他轻轻一笑，俏皮地眨了眨眼，“是呢，就辛苦金先生先给九爷检查一下吧，若是九爷没什么大碍，我脚上的伤不用治疗也能好了。”
金宪霖这才恍然大悟，他颠怪地瞪了鱼莹一眼，转头看了看唐九城的脸色，“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明明白白告诉你要好好静养，不要做剧烈的运动，你不但不听我的劝告，还和人动手，是不是真嫌自己的命太长？你再这样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唐九城笑嘻嘻地说道，“事发突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就别骂我了。”
“赶紧脱了上衣，让我看看伤口。”金宪霖有些着急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唐九城撇了撇嘴，“你挺大个爷们怎么还带着手绢？这不都是给青楼小姐揽客的时候预备的吗？”
金先生翻了个白眼，“明明是高雅的东西，怎么一到你的嘴里，就变得这么庸俗？你赶紧脱掉衣服让我看看，我医院里还有一堆病人等着处理呢！我听付管家说得急三火四，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撇下了那头紧忙过来了，你别耽误我的时间。”
唐九城缓缓站了起来，刚要解开衣服，悄悄瞄了眼一脸淡定的鱼莹，急忙说，“这还有姑娘呢，我就这么脱衣服，好像有点不大好看，这样，你随我去房间吧。”说着，也不等金宪霖反应，自己先快步奔着二楼去了。
金宪霖哼笑了一声，“情场浪子还不好意思了？不是我看花眼了吧？”对着五爷问道，“五爷，这真是九爷吗？”
五爷叹了口气，“他这个性子，我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别开玩笑，快去看看，若是要用药，只管挑最好的用。”
“我晓得。”金宪霖点了点头，拎着医药箱跟了上去。
◇◆◇
客厅里就只剩下了鱼莹与五爷还在坐着。宽敞的房间只点了两盏灯，昏暗的光影中，五爷的脸色格外阴沉，像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一般。鱼莹见他这样，缓缓站起了起来，“五爷，天色不早，我也得赶紧回去了，等九爷那边忙完了，您替我和他说一声吧。”
五爷嗯了一声，“老九知道你不告而别，准又要闹点小脾气！你去找付管家，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安排车再把你送回去，如今黑灯瞎火的，老九又惹了一身的烂事，现在角落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你一个人从这里走，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老九非要怪我不可。”
鱼莹柔柔一笑，“谢谢五爷。”转身正要走，五爷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眼睛一亮，忽然叫住她，“鱼莹，你脑筋快，正好我现在有件事儿想不通，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鱼莹顿住了步子，“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能不能为五爷出上力。”
五爷一笑，“我既然敢开这个口，就肯定是信得过你的。”他叹了口气，缓慢地说道，“假如有两个人，因为一点利益相关的事情吵红了脸，其中一人因为还有用得上另一人的地方，因此找了个面子很大的说和人，想从中调解一下。调和人说完之后，两个人就约好了一起吃饭。饭局上，找了说和人的那人，被另外一个人杀了，如今他的家里人不干了，想要找那个人报仇。如果你是死了那个人的家人，你会怎么办？如果你是那个活着的人，又该怎么办？”
他以为鱼莹什么都不知道，因此说得模棱两可，用别人的故事把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
鱼莹对这些事都是清楚的，心下了然，脸上还装作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如果我是死了那个人的家人，现在就什么都不会做，静静等待机会。这个时候报仇是不理智的做法，还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我们之前既然找了个面子大的说和人，后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是对方不给说和人面子，借了他的手，杀死我的家人。因此，说和人也一定很不高兴。日子还长，与其凭借一己之力鱼死网破，还不如和这个说和人合作，铲除了敌人。”
五爷脸色一变，倒抽了一口冷气。
鱼莹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如果我是活着的那个人，眼下就要先防备着人家过来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那个说和人。古往今来，说和人能说上话，是因为他和两边都有关系。既然这样，就应该利用一下。先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例如说两个人的恩怨极大，绝非这次吵嘴这么简单。然后由说和人和对方家里的谈，将此事暂时压下来。对方和说和人有交情的人都死了，说和人还会为了一个死人的颜面，和活着的人对着干吗？”
五爷似乎没想到这一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鱼莹冲他一笑，“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对略之策。为了永诀后患，待此事风平浪静一段时间后，还是要想些办法，将这一家人全部赶走，最好赶到一个永远都不能回来的地方，这才算圆满。”
五爷眯着眼睛，打量了鱼莹几眼，“我果然没看错你，思路清晰敏捷，对策也很好。鱼莹，你还真是不简单，让我刮目相看呢。”
“信口胡说，五爷别往心里去。”鱼莹淡定地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刀子没割在自己的身上，到底不知道有多疼。所以，还是要当事人自己想明白才行。”
五爷嗯了一声，还想再说，金宪霖已经从二楼快步走了下来，“伤口果然撑开了，好在不太严重，也不用手术了，我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又留了药，五爷你要叮嘱他依照我的吩咐吃。不然回头再出状况，我可不负责了。”
五爷白了他一眼，“你不负责要谁负责？”轻轻一笑，“老九怎么样了？”
“我让他在楼上趴着呢，最近都尽量别让他外出，更不许他和别人动手胡闹，要是再由着他的性子，伤口这辈子都长合不了了。”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要是九爷还不听话，就让人拿绳子捆好了扔在床上，总之是不能再出状况了。”
“这个办法不错。”五爷笑了笑，“你这是要走了吗？”
“是。”金宪霖点了点头，“我诊室里还有很多病人呢，要赶紧走。”
五爷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什么，鱼莹在一旁轻声道，“金先生，您回去的时候路过在水一方吗？若是路过，能不能捎我一程，就省着这边还要单独派车送我。”
“当然可以，就算不路过，为你单独绕一下路也是没问题的。”金宪霖说完，片刻也不想多耽搁，“五爷，我走了。”
“嗯。”
金宪霖看了鱼莹一眼，抬腿就往外走。鱼莹对五爷行了礼，“五爷，那我跟金医生走了，回头九爷要是有事，您再往在水一方打电话找我。还有……金龙的事情也麻烦你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五爷冲她笑了笑。
鱼莹这才转身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