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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柏然在这几天里也出去拜访了一些朋友,他不能总是在自己家里等着别人上门来看他,对于过去那些曾被他拒之门外的人,他应该主动和别人说一声对不起。所以他走出门,去了那些朋友的家里,他觉得这样做心里舒服多了。他还去看了一次方蓝的父母,和他们在一起说话,一直从吃午饭开始说了一个下午,两个老人看见他的状态已经恢复,也很高兴,因为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并不希望柏然一直沉溺于丧妻的悲痛之中,尽管那是他们的女儿,但他们仍然劝柏然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应该重新走入婚姻生活。这一点让柏然着实感动,可是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因为在他心里他已经放不下第二个人。

一直到接近黄昏的时候,柏然才和两个老人告别,走的时候还说,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他们。柏然坐了两个小时的车,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才回到家。虽然他的心情已经不象过去那样颓废和失落,但是一走进静的出奇的房子里,他就感觉到从未体会过的孤独。仿佛他住的地方并不是一个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而是住在辽阔无边的旷野里,四周显得那么空旷和渺无声息。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又袭上心头,事实上他仍旧无法真正摆脱那个笼罩自己心头的阴影。不过,他已经不象以往那样感到无法承受了,而是任由着它们在自己心里盘绕,他并不拒绝这种感觉。如果说他真的一下把所有都放下的话,他反而会觉得不安,并因此责怪自己。人的情感并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样的话人也就不是人了。

虽然还没有吃晚饭,但他并没有去给自己弄一些吃的,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食欲,甚至他连客厅的灯都没有打开,而是关上门慢慢的走到沙发旁坐下。他想起了李克那天到家里和他一起吃饭时说过的话,他说给他找了一份工作,是在李克公司的人事科的助理工作。他问他现在想不想投入工作,他当时没有直接答复,只是说让自己考虑考虑,因为他还不是很肯定自己能完全的投入工作中去。之前他是在另一家公司里当一名人事主管,当然那是一家小公司,和李克现在的那家公司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层次。如果从实际考虑,那份工作是很不错的,而且待遇也比以前好过许多。但他还在犹豫,似乎还并不想这么快强行让自己到需要激情的工作中。

柏然坐在的房间里,此时的他已经能借助从其他楼房里透出的光看见房间里的轮廓。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是到了晚上空气里仍然夹杂着一丝隐隐的寒气。他缩了缩肩膀,起身走进了卧室里,他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厚一点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后,他走出了那个房间朝那个小书房走去。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从窗口透进来的一些光亮。那是残月并不是十分明亮的光,但足以赶走一些黑暗。他在写字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窗外,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的点点黄光。夜色真是即美丽又凄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拿出其中一支放进嘴里点上。借着微微的月光,可以看见那些燃烧后的烟雾缭绕而上,缠绕出各种不同的抽象而唯美的形状然后消逝不见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也许就是从方蓝离开后的几天就开始了,那时候他就开始偶尔的点上一支,好来配合自己消沉的情绪,没有比这更适合作为陪衬的了。也只有香烟能和消沉的情绪搭配的相得益彰,或者还有酒,但他并不想喝酒,因为他不想忘记她,哪怕是一瞬间。

烟烧到了柏然的手指,他的手本能的抖了一下,一颗长长的烟灰落在干净的地板上。他下意识的找放烟蒂的地方,可面前没有烟灰缸之类的东西,过去他抽烟也只是随便的扔在地上,可是现在的房间已经被整理干净了,他不能再把它扔在地上了,于是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卫生纸,把还在燃烧的烟头放进去然后用手指把它弄灭了,他感觉到了烟头最后的一丝温暖透过纸巾传到他的手指上,之后就没有了。他把那个包着烟蒂的纸团放在桌子上,或者等会出去的时候可以把它拿走再扔到外面的垃圾筒里去。

柏然突然有一个念头,他想再看看方蓝给他的信和另外写着她计划的文档。于是,他拿掉了盖在电脑上面的遮布,打开电脑并按下开机键。很快,电脑就打开了。从电脑里放出的光让小书房里显得更加明亮了一些,他这时候甚至能看见那些书架上摆着的书的名字。

他打开文档,又开始读起方蓝写给他的那封信。而这次看的时候,他的感受已经和第一次看的时候完全不同了。第一次看的时候他还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之中,而那些纷乱的情感总是让人显得迟钝和漠然,总是无法完全理解某些异常的事情。但现在他的感觉是平静的,是能够从容面对一切的,所以当他再次读到信的后半部分的时候,心里却起了深深的疑惑。因为信的后半部分这样写到:

“可是自从我毁掉了自己的小说之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虽然能够睡着了,却总是被一个恶梦所困扰。我很害怕,总是从睡梦中惊醒,这件事你是知道的,我老是把你吵醒,结果你还得哄我继续睡。不过,你问我做的什么梦我总是不说。是的,那是个无法言说的梦。因为我无法在醒来后记起梦中的情景,或者那只是一种恐惧的感觉,它就象是住在我的心里,到了晚上它就扼住我的心,让我惊恐不定的醒来。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但却是那样真实,那样让我难以抵抗。起初,我以为那是自己不能原谅自己写作的失败而导致的,可是后来我感觉不是那样……”

柏然按捺住心头隐隐的不安,他反复的想着方蓝那些有些怪异的话,并且回忆起那时候自己未曾留心的事情,就是方蓝那段噩梦期。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方蓝总是在每个晚上的同一时间醒来,而且伴随着大汗淋漓和惊呼,所以每次他也同时被惊醒。当时他还以为是方蓝在写作压力大引起的,但就今天看来,那时候她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写作,只是没告诉他而已。他想,单纯的挫败感不会让一个人变得那样,但似乎又不是十分说得通。他茫然的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突然变得纷乱不堪,本来他觉得自己已经重新掌控了一切,但他现在所觉察到的,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样的梦魇让她如此不堪承受?又是什么样的黑暗力量在侵袭她的生命?这一切似乎变得匪夷所思起来。柏然觉得自己似乎刚刚走出泥潭,却又坠入了另一个诡秘的沼泽。此刻,他的心头重新袭来一种痛苦,而这种痛苦远远复杂于失去爱人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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