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古做了早班回来,像往常一样在门前的水龙头上洗洗手。那是一双不甚好看的手,长满了茧子,手掌心的纹路有些发黑,煤炭的黑。他直起身来拍拍衣服,沾在衣服上的尘土立即扬起,扩散到空气中去了。然后,他咳了一口痰,那痰中隐约可见些黑色的灰——长古没什么文化,只能靠挖煤为生,长年累月地在矿井里工作,呼吸道里早积累了不少的煤灰,因而能从他咳出的痰里看到煤灰那也不少什么稀奇事了。
玉连早做好了饭菜,一屋子人都坐在那里等他。长古推门而入,见老太太坐在屋里,面上露出一丝讶异与惊喜,道:“今儿大娘到这边来走走?”
老太太见长古回来,脸上堆满了笑容与关切,笑嘻嘻道:“是长古回来了!赶紧坐,可累坏了吧?我的好侄儿!老婆子我见今天身上舒坦了些,想出来走走,就到这边来了。哪想竟这般有口福,在这边和玉连唠了会儿嗑就赶上吃午饭,玉连真是天大的意思,竟这么看得起我们祖孙俩,留我们吃饭,真是叫我连不好意思!”
长古听她这样说,赔笑道:“您老这么说可真是要折煞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啰!左不过是吃顿家常饭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没什么好酒好菜,委屈您和我们吃这些粗茶淡饭。”
老太太忙打断他的话,道:“千万别这么说!你们留我吃饭已是相当客气,哪还敢要好酒好菜。老婆子我心下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我的脸面还值不起那份情。再说了,方才你不也是说这只是顿家常饭,家常饭嘛,最要紧的就是吃得舒心,不在于那些形式上的东西。”
长古笑道:“是是是,是这么个理!这些日子我忙着矿上的事,也没能常去看看您,今日正好和您说说话,扯扯谈。您哪,以后得空就常来这边坐坐,我和他娘(指玉连)一万个欢迎。”
玉连边盛饭边道:“就是就是,长古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大娘您以后就常来坐坐,也不要说什么担心劳烦我们,完全没什么劳烦的,咱们不搞那套虚文。再说了,反正我成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成日里也没什么事,就让我陪您说说话解解闷,日子也容易过些。”她顿了顿,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哦,对了!我正准备用自家的鸡蛋孵鸡仔呢,可我这是第一次自己孵鸡,以前都是买了现成的来喂着的,大娘您眼力好经验足,等下教我如何选蛋可好?”
老太太乐呵呵道:“好嘞!虽说我人老不中用了,眼力也不比以前,但这点小事老婆子我还是能应付的。”那声音竟异常清亮,浑然不似出自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妇人之口,可见她内心是有多么愉悦。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那咱先吃饭!”玉连亦高兴道。
屋子里又是一片热闹景象,你替我盛饭,我替你夹菜,有说有笑,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虽然清贫,大家却浑然不觉,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