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四海八荒有论哪个神仙最倒霉的,今儿恐怕就要数闻磬排上首位了。好端端的出门掣电干点份内的事儿,却好死不死的碰上了幽冥太子殷离。若是按着自己平常的性子好生安抚这魔障几句说不准就糊弄过去,可是也不知自己抽了哪根筋一张嘴就是噎人的话,也怪不得那个被娇宠的没个样子的幽冥太子会找自己的麻烦。
不紧不慢地腾云跟在殷离的身后,闻磬满肚子搜刮着主意好使这位太子殿下能高兴一点自己也好早一些回雷泽圣境去。
此时的不咸山已不是那个冰雪笼盖的模样,树木都长出繁茂的枝叶,草也生得老高,不时能看见野兔奔走鸟飞于空。虫鸣鸟唱,处处生机。
殷离拣了一处平整些的草地仰头倒下去,颀长的身体将草压成一片像块厚实的毯子。
闻磬不去瞧他,默默在草毯子边上坐了,原本清明的心这时有些不大平静。一经百年,当初自己被这家伙轻薄时心中是多么懊恼,每日里满脑子出现的都是这个家伙,后来又是不懊恼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想念,无法自已。但是,神冥两界相隔,自己的念想只能埋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说。实在想得紧了才会偷偷跑到朝那湫渊面对那奔腾的四海之水而坐,能倾诉的也永远只有怀里那块刚刚开了窍的紫玉髓。
为了忘记殷离,闻磬将多余的精力全都放在如何能让紫玉髓修为精进早日化成人形这件事上了,每天取指尖的一滴血喂养它,还会跑到掌管九天芙蕖的玉芝小仙那里求来莲叶与花瓣上凝结的露水,将露水早晚分两次滴在玉髓之上为它润泽。
说来紫玉髓倒也争气得很,不过百年便已经能够发声只是还未化人形的小东西发的声音也似童音男女莫辨,这让闻磬一直发愁,心底里希望化出个男童子便好了以后出去布雷掣电时领着也不会像女子般怕雷。
下意识的摸摸袖子里的紫玉髓,小东西像是知道闻磬的心事一般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呵,在担心自己吗?闻磬又抚抚那光洁的玉髓心道:“本以为自己早已将这厮从心里挤出去了,谁想今日一见却还是……不管面上怎样清明却还是无法忘记。”
轻轻叹了一口气,闻磬见殷离貌似睡着了,闭着眼睛呼吸也沉稳。想了想索性也躺下去,只是与殷离隔得远一些。睁着眼睛,头上是淡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闻磬想着这是第一次也是自己最后一次与这厮如此接近,从今以后便各自陌路吧。
殷离会睡着才怪,他闭着眼睛完全是想让闻磬放松警惕而已。没想到这个呆子看起来与百年之前有很大的不同,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呆子一点没变,对着这么危险的自己还敢一头倒在草地上真是笨得没救了。
心情大好的殷离突然想起百年前轻薄这呆子的一幕,又想起自己过去跑去人间戏耍时见那些个所谓的公子跑去青楼找小倌的戏码,不禁心头一荡,不知道神仙是个什么滋味,自己风流这许久还没尝过神仙的味道。眼角微微睁开迅速瞟了一眼躺得老远的闻磬,那身素衣之下不知会是番什么样的风景。
这闻磬虽然长相极普通却生得好皮肤,脸上光洁如玉,沿着那白嫩的脸皮一路向下便是平滑如脂的脖子……再下面则被衣领层层包围。殷离有些懊恼,像是一只光得了看没捡着吃的饿狼,悄悄吞了口口水,邪恶的本性夹杂着说不清楚的欲.火蹭蹭的窜上来。
像是感觉到殷离的目光闻磬偏过头,正瞧见殷离恶狼般吐口水的模样。身子微颤了一下,闻磬忙要坐起来。殷离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立马窜过去将没完全坐起的闻磬一个虎扑抱住。
闻磬身上那法诀早已经没了,这时便跟个没有甚反击能力的羔羊般被殷离压在身下。那张精致的脸离自己的面门不过寸许,如墨般的眸子像神秘的深渊般吸引着自己,心脏乱跳一气手臂也推他不开,只能闷声道:“你这会又想做什么?九幽冥府的太子只会将人压在身下欺负吗?”
殷离听他这般却毫不在意:“被小爷我压过的多着去了,但凡被我压过都还想着再被多压几次。天上地下小爷只差尝尝你这样味道的了。”
闻磬自从对殷离上心之后便常常打听九幽冥府的太子殷离是个什么样的人,问十个能有十一个回答都是三个字——风流鬼。
那时只当自己终究是再见不着他的,心里虽然不是个滋味但也没有多想,这会儿被殷离压在身下听他如此随意的说出来,七窍玲珑就像统统被堵住一般憋闷得要死。
殷离已经将嘴唇贴下来了,湿软的舌探进闻磬的两片薄唇。
闻磬猛地偏过头去,身体僵直地挺在那里一副赴死的模样。殷离的舌头被这么一带便出了闻磬的嘴巴,悻悻地收回又撑起身体将闻磬看了看愤怒地放开他,兀自黑着脸坐在一边。
太子爷生着闷气,想普天之下自己采的那些花花草草哪个见了自己这俊美的容颜不是投怀送抱的,今个儿却第一次有人对着自己像是对着冥府里头滚油炸人的那只铜鼎。之前的兴致也尽失,这一头冷水浇得很是干脆。
闻磬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对着殷离坐在地上的侧影望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太子殿下既然无事,小神便先行一步了。”
“不许走。”殷离蹭的站起来,瞪圆了一双眼睛。
闻磬却不愿意再听那么多,想一个人百年的感觉并不好受,若是现在不走以后再生出什么孽缘来怕是再也撇不清了。“太子殿下,若说你还是为了百年之前我戏耍你的事,那次殿下轻薄小神也算是给了小神我一个教训,也当扯平了。若是为了今日小神未理睬殿下一事,想来刚刚殿下的无礼之举也当是还清了。”顿了一下,闻磬继续道:“既然如此,小神以后与殿下还是只做陌路罢。”
陌路?殷离僵着头没说话,太子爷的秉性又在那里作怪,听着闻磬面无表情地讲出一番话来心里明明感觉很失落却不愿意低头。哼,天上的神仙多了,你一个相貌平平的小神小爷才不屑呢。
夕阳西下,不咸山披上一片橘红的轻纱,殷离依旧坐在草地上,身后早已没有了闻磬的影子。
现在那家伙已经回到九天之上了吧,殷离有点憋闷地想着。为什么对一个长相平凡的男神仙上心呢,比那厮好看的好处都有,比那呆子会说话会逗乐子的也不知道多多少,可是为什么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那呆子不屑自己的样子?
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自己,殷离豁然开朗,原来自己纠结的不是那个呆子而是因为从小到大没人违过自己的心思罢了。又有了生气,从草地上跃起来,一踏云头返回冥界。
坐在朝那湫渊边上,闻磬将紫玉髓掏出来,小小的紫玉髓在手掌里安静地躺着。
“小玉知道我今日见了他罢。”
紫玉髓微微颤了一下,“神君还在想他吗?”
“是啊,想了百年,怎会说忘就忘呢。”
“神君只因他当年轻薄了你便对他念念不忘,若小玉将来化个女子轻薄了神君您,那时神君会不会也忘不掉小玉?”
“呵”到底是个没成形的小东西,说出的话也没个遮拦。闻磬目光悠远:“你还是先得了人形再说吧”
紫玉髓静静地躺在闻磬的掌中没再说话。
九幽冥府,紫幽宫。
殷离站在自己的殿门边上许久,终于发作:“都给我滚过来!”
满屋子的白纱飘飘荡荡,素锦带暗银纹底的团枕和被子,殷离心里那一丁点的明媚都被满眼的惨白给挤了出去。
试想谁也不会喜欢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像个灵堂,爱臭美的幽冥太子殷离自然也不会。在将一群大大小小的鬼差痛斥了一顿之后,那些惨白色被鬼差们请了出去。殷离揉揉额角,最近似乎特别烦心,不过下午那阵倒是过得很安宁,莫非只要是见到平凡的面孔便会心宁?
扫了一眼忙进忙出的或是长相狰狞或是枯槁如骨的鬼差,殷离才发觉自己想看的不过是那呆子的一张脸而已,淡淡的神情让人心安。有忽地想起那呆子说的最后一句话,陌路?将手里的茶杯啪的摔在地上,殷离红着眼睛怒吼:“休想。”
鬼差们忙碌的身影立时都顿了一下,迅速观察了自家小主的脸色似乎不是针对自己才又各自继续忙碌,心中都叫苦不迭“到底是哪家的妖精惹怒了咱家的小主啊,真真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