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我把这笔账记下就过去。”
柳鸾烟闻言不着痕迹地轻蹙了一下眉头,淡淡道了一句便就低下头来继续记账,实则心里却在暗忖:果然还是被那温娘给盯上了,她明知道我上次断的脉不准,却还要请我去,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她已经看出我上次是故意断错,现在找我许是要我帮她什么忙;要么就是她并没看出来,真把我当成了庸医,而找我去做掩护。
想到这,她反而平静了。温娘有武功,即便是看出了什么想杀她灭口,大可以直接翻墙入院杀了她,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叫她去丽姿馆呢?
红豆见她同意了,便点点头先回去了。她刚走出医馆,小振文就从内馆跑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张药方喊道:“娘,娘,爷爷让你抓药!”
柳鸾烟瞟了一眼白衣男子那边,见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便马上灵机一动,走出柜台迎上小振文,蹲下身来摸着他的头道:“振文乖,都能帮爷爷和娘干活了,来把方子给我。”
小振文交出方子便又蹦蹦跳地跑进内馆。柳鸾烟抖开药方边看边朝柜台里走,眼角余光瞥见他还在盯着自己看,只是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咦?鸾烟,尚元人呢?”聂婉蓉这时正从后面出来,手上还端着冒热气的饭菜,却已不见陈尚元的踪影。
“饭馆儿里有事要忙,他先过去了,还说这几天要忙上一阵子,不回来了。”她刻意提高声音,还加重了“回来”二字,再向那人望去,他还是那般盈盈地笑着,便心中一紧,不再看他,并压低声音道,“丽姿馆的人刚才又来了,那舞姬要我过去给她复诊,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嫂子,我去去就回。”
“知道了,你去吧,我把这饭菜送回厨房就来。”聂婉蓉知道她是意有所指,说着也回头瞟了白衣男子一眼,就挑开帘子又去了后院。
检查了一遍医药箱里的东西,什么都不少,柳鸾烟提了箱子从他面前走过,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这种人,你越是对他有反应,不管是好是坏,他都越是来劲。不如就把他晾在那,时间久了他自然觉得无趣,也就走了。
白日里的丽姿馆与那天傍晚她来的时候一样冷清,只是院子里没有燃香料,让她的鼻子还能舒服些。刚才柳鸾烟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红豆扭着帕子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就笑着迎了上来,言语间也比昨儿来的时候客气了许多,只是没再见到房荔枝。
在红豆的引领下,她再次踏足温娘的房间。甫一迈进门,就看见温娘斜倚在美人靠上,脸色还带着几许苍白。见她进来,就漾出一抹妩媚的笑容,慵懒地道:“劳姑娘抽空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姑娘快请坐。”
柳鸾烟轻松一笑,装出一副单纯的模样,乖巧地坐在高几旁:“温姑娘可是身子还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胸口闷得紧,这不是就找你过来给我把把脉嘛。”温娘说着就手抚上胸口,开阔的领口露出一片雪白,双峰挤出一条性感的****,如果柳鸾烟是个男人,定会忍不住就扑将上去。这,确是个天生的尤物啊!
柳鸾烟抿唇笑了笑,轻盈地移步走到她旁边坐下,一手搭上她的脉门,暗暗计较着一翻说辞。片刻后,她笑道:“姑娘不必太过担心,你昨儿才服了药,哪会好得那么快,不过现在就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只要再好好将养些日子也就能痊愈了。”
“养?我一个风尘女子,如何谈得起一个养字?”温娘说着就唉声叹气起来。
“心开阔,心情自然明朗,只要心情好了,病魔也就退却了。温姑娘,说句不当说的话,像你这般整天自艾自怜,就是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柳鸾烟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仔细想过才接口。
“妹妹呀,叫你一声妹妹,就当我高攀一回吧。你这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儿里去了,我是太郁郁寡欢了。可你不知道,虽然我穿着绫罗绸缎,住着高床软枕,却也比那青楼里的女子强不到哪儿去,那些爷呀哥儿呀,有哪一个是真把我这种女人放进心里疼着爱着的?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温娘拉着柳鸾烟的手,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柳鸾烟垂下头没有接话,温娘扫了她一眼,目光忽然就变得迷离,凄凄然道:“今儿还搂着你饮酒作诗的人,明儿上了街就有可能不认识你了。你看那吹吹打打迎新娘的,有哪一顶花轿里坐的是我这样的人?就是做姨娘可也都轮不到呢。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这样的女子,哪怕是粗布的衣裳,裂口的碗,终还会有一天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可对于我来说,爱这个字,一辈子都没机会提了。你说,这样的境地叫我怎么快乐得起来呢?”
“你别这么想,说不定哪天,你也会遇到一个懂你疼你的人。”柳鸾烟终于抬起眼来,看似真诚地安慰着她。
“你瞧瞧,我跟你没完没了说了这么多,也不管你烦不烦。不过,能把这些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我也舒服多了。”温娘眨了眨眼睛,眨干了瞳中未滴落的泪花,说着就走下了美人靠,坐在高几上看着柳鸾烟,她又笑着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向人说出这些心里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鸾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你长得特别像我故乡的一个旧识,自从她走后,我们就断了来往,乍见你时我就觉得亲切,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冒昧地问一句,听姑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敢问姑娘仙乡何处?”温娘专注地摆弄着茶具,热水刚一倒进去,就能闻到满屋子的茶香味。
“我是庶州人。”柳鸾烟想了想,还是觉得说庶州妥贴些,毕竟除了庶州,她对任何地方都一无所知。
“庶州?真是巧呢,我也是庶州人,以前就住在城西梧桐巷!难怪我会看着你就觉得亲切,敢情一定在庶州碰见过。柳姑娘,难道你真的不认识我?”温娘说话间已经沏好了茶,说着就端了一杯送过来,在她接过茶水的时候快速用食指和中指撩了一下她的手背。
“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没什么印象。”柳鸾烟低下头浅啜了口茶,被她刚才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生了一张大众脸,许是你见过也不记得了呢。”温娘打着哈哈,便又回身端过了那壶热茶,“我泡茶的手艺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很香,比我泡的茶不知道强了多少呢!”柳鸾烟说着就想起了还坐在自家医馆里那个白衣男子,不知道他现在走了没有?
“好喝那就再喝点儿,咱姐妹俩是同乡,我呀,一看见你就高兴,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地儿脏,以后得了空儿就常来我这里坐,也好陪我说说话儿。来,再喝一杯!”温娘举着那壶茶,紧走几步就要给她再倒一杯,却突然脚下一绊,直直地向她扑来,而那壶滚烫的茶水就尽数泼到了她身上。
柳鸾烟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护住了脸,就听温娘那边哎呀一声大叫:“哎呀!这……柳姑娘!你……你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