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可以让时间变短,等待却可以让时间变长——聂婉蓉拥着小振文呆坐在外堂,直愣愣地盯着铺门,直希望下一刻就见到柳鸾烟带着安然无恙的柳达通出现。
“娘,咱们又要搬家了吗?”收拾好的包袱就放在高几上,小振文拉着包袱的一角,天真地问道。
聂婉蓉心里一揪,将儿子拥得更紧,焦灼的眼神似要把铺门望穿。小振文也许是感觉到了母亲的焦虑,也呐呐地住了口,跟母亲一样,直直地盯着铺门。只是,他却不懂母亲此刻内心的煎熬。
两母子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静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命运对她们的宣判,或者应该说是对她们亲人的宣判。铺子严密地上着板子,正午的阳光穿不透木板,就改而从门缝挤了进来,投射在地上直直的一条白炽光线,渐渐迷蒙了聂婉蓉的眼。
梆梆梆!
铺门忽然被敲响,并伴随着柳鸾烟刻意压低的声音:“嫂子,是我,快开门!”
聂婉蓉一个激灵,怔怔地看着铺门,似乎不太确定,待那敲门声再一次响起,她才放开儿子跑去开门。豁然的光亮刺激着她的眼球,遮挡间,柳鸾烟已闪身进门,并把铺门关严。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爹呢?见到那舞姬了吗?”还没等柳鸾烟站稳,聂婉蓉就蓦地抓住她的袖子,满面焦容地问道。
“没有,我还是晚了一步,腾云寺已经没有人了。”柳鸾烟说着双眸就垂了下来。
“那……那……那咱还上哪找爹去?会不会……”聂婉蓉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被心底窜出来的可怕想法惊得面无血色。
“不会的!”柳鸾烟斩钉截铁地道,“腾云寺里我都找过了,并没看见爹的……尸首。”顿了顿,她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
“那咱现在就去丽姿馆找温娘要人去?”
“没用的,我早上就是被她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她已经不在丽姿馆了。”柳鸾烟的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秀丽的脸庞霎时蒙上一层恨意。
“这……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叫我们从何找起?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根本不知道底细的人!”聂婉蓉被一下抽空了力气,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娘,爷爷是被坏人抓走了吗?”小振文好像也从两人的谈话中听明白了一些,此时便怯生生地问了一句,小脸已经苍白。
“嫂子,爹以前可曾跟你提起过他去庶州之前的事?比如……他是否曾经来过鹿阳,又是否进宫当过御医?”柳鸾烟坐到高几旁的另一把椅子上,搂过一脸惊恐的小振文,安抚地轻拍着他。
“爹不曾跟我提起过,连你大哥也不曾跟我提起有过这件事儿。我只知道他们是汴泽人,到庶州之前就以行医为生,却从未说起爹曾当过御医一事呀!”聂婉蓉凝神细想了一会儿,然后喃喃地嘀咕着。“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柳鸾烟的心被她这番话惊得提了起来,就蓦地抬头看她。
聂婉蓉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就慢慢说起埋于心底多年不曾碰触的回忆……
那是柳赞出征前的一个晚上,柳达通晚饭后就把儿子叫进自己房中,当时聂婉蓉并没多想,只是照例给公爹端去洗脚水时恰巧在房门外偷听到了。
“赞儿啊,婉蓉刚刚才怀有身孕,你就偏要去服兵役。朝廷征兵,各家各户都避之唯恐不及,你怎么还要自己送上门去?兵刃无眼,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日后爹要是也去了,你让她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柳达通的声音从门内隐隐传了出来,为着儿子的事,竟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爹,孩儿天资平平,除了这一身蛮力就再没其他能耐,若想出人头地,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柳赞沉声回答着,声音里隐含着愤恨。
聂婉蓉在门外怔了怔,下意识地捅破窗纸向里面窥探。
“那个人不是你能扳倒的,怪就怪在爹不该贪恋功名,怨不得别人。赞儿,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爹只要你好好地活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柳达通摆了摆手,别过脸去不看儿子,却悄悄抹了把泪。
“那娘的仇就不报了吗?明明是她的错,爹怎么能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柳赞激动地站起来,咬着牙,手指愤怒地指着虚无的方向,似乎要把那个“她”辗碎在唇齿间。
“赞儿,听爹一句话,咱扳不倒她的,你就别再以卵击石了!你娘的死就是她对我们的警告,难道你让爹失去你娘,再接着失去你吗?”柳达通也突然情绪失控,嚷嚷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浑身颤抖着。
“爹,请恕孩儿不孝!”柳赞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垂着头继续道,“我无法对娘的死视而不见,自从娘死后,我每晚都会梦见娘哭着来找我。出征的名单上已经有了我的名字,就算现在我想退缩也已经太迟了。爹,请您放心,只要我能出人头地,只要我在朝廷有自己的势力,那个人就不能轻易动我分毫,届时我自会想尽一切办法,在那大殿之上揭穿她的真面目!”
“我的儿,你怎么这样傻呀!”柳达通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儿子的名字已经上了出征的名单,还怎一个悔字躲得过?
屋内父子俩哭作一团,门外的聂婉蓉也咬紧下唇,无声地流着泪,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的泪夜夜都没有停过,直到相隔了五年后的今天,她已经不知道第几千次地流下那泪来。
用帕子蘸着脸颊的泪,聂婉蓉抽泣着道:“你大哥是一个至孝之人,纵然我再不希望他去,也纵然我们娘儿俩再需要他,我终是没有说出一句拦他的话,因为那是他身为人子的使命。”
“换作是我,也会作出跟大哥一样的决定。”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没能熬到出头的那一天,就已经横尸战场。柳鸾烟在心底加了一句。
“许是他怕我知道得太多,反而会心里有负担,所以才从不曾跟我提起。这件事,也就这样埋在我心底这许多年了。”任何有关于柳赞的回忆都会令她痛哭流涕,她以为不提起就算是忘记,却发现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回忆都一样清晰。
“如此说来,干爹确是与什么显要人物动过干戈了。”谜底一层一层被揭开,却又再次蒙上新的迷雾,柳鸾烟越发摸不清真相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爹曾来过京城的呢?”聂婉蓉揩去脸上的泪水,茫然地看向她。然后,柳鸾烟就一五一十地告诉她陈尚元曾跟自己说起的事。
真相仿如一幅巨大的拼图,边边角角都凑得刚好,却独独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块——那就是仇家的身份。柳达通来过京城确有此事,当过御医确有此事,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确有此事……可这个人是谁?又为什么要掳走柳达通?对方又是从什么时候得到他们一家已然进京的消息?而这么做又意欲何为?恐怕,只有她们自己去查个水落石出了。
“鸾烟,眼下咱们该怎么办?”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聂婉蓉一介市井女子,遇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慌?可眼下除了这个失去十几年记忆的小姑子,却也没有别人可以商量了。
“最接近真相的地方只有那里。嫂子,你怕吗?”柳鸾烟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话说得字字清晰。
“你是说……皇宫?”聂婉蓉低呼一声,然后就马上掩住嘴巴,不敢置信地道。柳鸾烟坚定地点点头之后,她就嗫嚅了半晌,然后问道:“可是,咱们要怎么进去?皇宫岂是说来就来得的地儿?”
柳鸾烟的目光飘向门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自有办法。”
*********************************************************
悲剧啊,又是早起的一天,老规矩,提前更了~~~~太上老君,疾疾如律令,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