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姿馆与柳家的铺面相隔不远，也就十几家铺面的距离，整条千岁街逛下来柳鸾烟发现，这千岁街上医馆并不多，只有一家，但药铺却有六间，而且每间药铺的药材价钱昨天她都打探了一番，除了刘掌柜的刘记药铺相对便宜一点，其他几间都要略贵上那么一些。三人只在刘记药铺稍作逗留，眼见着刘掌柜打发小厮将药材送走，才放心的离开。
那唯一的一家医馆在千岁街的另一端，离自家铺面颇远，她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最后才逛进这家名为养生堂的医馆，打探后便要离开。
此时正有一个婆子急急忙忙地往里面冲，结结实实地与柳鸾烟撞了个满怀，那婆子个子小，这一撞之下是被撞了个七荤八素，便揉着额头指着柳鸾烟就骂了起来：“哎哟这个不长眼的，走路也不看着点儿，把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撞散了！”
柳鸾烟被她撞得也是一趔趄，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步。聂婉蓉上前扶住她，小声询问了一句“没事吧”，她便轻摇了摇头，回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
“是你撞我姑母的！”小振文人虽小，可聂婉蓉教得好，还是懂得分辨是非的。此刻见那婆子恶人先告状，便天真地指着她嚷了一句。
“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告诉你们，老娘可是定南王府的人，撞坏了我你们赔得起吗？”那婆子无赖地嚷嚷着，甚至不理小振文还只是个四岁大的孩子。
“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大婶儿别跟他一般见识。”聂婉蓉陪着笑，拉过儿子和柳鸾烟道，“振文，快给婆婆道歉。鸾烟，你也是。”
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小振文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偏就跟矮婆子耗上了，执拗地把脖子扭向一边，硬是不说半句话。
柳鸾烟则依言上前福了个身，低眉顺目地轻声道：“我年纪小，不懂事，大婶儿别跟我一般见识，刚才没撞坏您吧？”虽然她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情愿，可人家已经自报家门了，王爷府里的下人与普通人家相比也要金贵不知道多少呢，更何况是她们这寒门小户，又初到京城没什么扎实地位，也没有显赫背景的。
聂婉蓉见儿子不听自己话，又怕那婆子不依不饶惹下什么祸来，便接口道：“大婶儿瞧着就是个身子骨硬朗的人，定也是没事儿的，是吧大婶儿。”
“什么没事儿！你们给我等着，要是我有什么闪失，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那婆子狭长的眼睛怎么瞪也是瞪不大，虚张声势地嚷嚷完便踩着三寸金莲走向医馆内的老大夫道，“王神医，您快先给我把把脉，要是哪里不对了，我可要她们赔！”
王大夫一见这婆子便一脸紧张，赶忙上前迎她，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回原来的位置，真事儿似的给她号起脉来。聂婉蓉这边右手拉着柳鸾烟，左手搂着小振文，既不敢走，也不敢说话，只是紧张地盯着王大夫的表情。
小振文哪见过这样的人，此时轻轻拉了柳鸾烟的袄子一角，小声道：“姑母，京城的人怎么都这么凶？”
柳鸾烟拉过他的小手，扯出一抹浅笑，摇头对他道：“振文不怕，一会儿咱们就回家。”
王大夫向左偏了偏头，又向右偏了偏头，半晌才笑道：“来喜娘啊，你这身子骨好着哪，没事儿，不用担心！”
“没事儿就最好，不然我可饶不了她们！”那个被唤作来喜娘的婆子说完还回头狠狠剜了柳鸾烟这边一眼，又想起什么似地惊叫道：“哎哟我的老天爷，差点被她们耽误了大事儿，王神医，快随我走一趟！”
“你们四姑娘又怎么了吗？”王大夫脸上的笑容消失在她最后那句话里，一脸不安地问道。
“可不是，这些日子又严重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老爷跟着一着急，一股火也病下了。哎呀你就自个去看吧，太太那边还等着呢！”来喜娘不由分说，拉起王大夫的袖子就要走。
“嗳嗳……”王大夫拉了回来，轻轻甩开她的手，无奈地道：“来喜娘，您就饶了我吧，你们四姑娘那病都一年多了，我是真没那个能力，你们就另请高明吧！”
“我饶了你，可谁饶了我呀！太太让我请你去，我敢不听嘛！再说，你是咱鹿阳城里最出名的大夫，若说连你都治不好，那我们还找谁去？你就行行好，当是帮我这老婆子一把，我就只有来喜这一个儿子，还指望着我照顾呢，为了我那苦命的儿还能有娘管，你就随我走一趟吧！”来喜娘再次揪紧王大夫的衣袖，像怕他跑了似的不肯放松一点。
“你看这怎么话儿说的，我又何尝不是还有妻儿指望着我。再说，宫里不是还有太医吗？”王大夫实在没辙，只好任她拽着自己的袖子，人却是急的在地上团团转。
“我说王神医，你就别过谦了，你那同门师兄董太医三年前不是告老还乡了嘛，这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剩下宫里那些个太医，有哪一个医术赛得过你王神医的？”那婆子说的头头是道，把王大夫堵的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焉焉地去拿行医用的药箱。
这边聂婉蓉听得是一个激灵，柳鸾烟拉她走都没反应，听到这里才缓过劲儿来，附在她耳边道：“鸾烟哪，这可是个好机会，以咱爹的医术，定能医好那王爷千金的病，不如咱抢先接过这门差事，说不定咱医馆就因此一朝成名了呢！”
她会有这个念头也是因为早年在庶州开医馆的时候。那会儿医馆刚刚开张，跟如今一样没个熟脸儿，管你再世华陀还是扁鹊重生，别人根本就不知道那柳达通的医术有多高明，故而医馆的生意很难维持。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甚至还不如现在呢！好歹京城还有个陈廖升能帮衬着点，在庶州时若不是柳达通一直苦撑着，医馆怕早就关业大吉了。
柳鸾烟看了来喜娘那边一眼，确定她没听到聂婉蓉刚才那番话，才小声回道：“嫂子，此事不妥，你看那王神医也非泛泛之辈，连他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想必那王爷千金生的也是难以治愈的顽疾。还有，听那婆子的话，王爷本人也病下了，抛开干爹的医术不谈，单是那权贵之家的是非就颇多，治得好与不好，怕是日后都难以脱身，咱们还是不要平白的给自己惹麻烦才是。”
聂婉蓉细琢磨了一下她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便轻轻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道：“你看我这糊涂的，差点又闯祸，唉！现在想来还是在庶州的时候比较自由，鹿阳显赫人家太多，稍不留神就要惹祸上身，我今儿这一天就没安生过，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的。早上振文打碎那盘子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明儿咱医馆开业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放心吧，不会的，京城里人多事杂，你是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过段时间就都好了。”柳鸾烟轻拍她的手安慰道，两人见那婆子没什么事儿，还挺精神的，也就拉着小振文出去了。
来喜娘看着王神医忙进忙出的收拾东西，都已经有些慌了手脚，便说些话来分散他的心神：“你王神医就是不好个功名利禄，要不然这会儿董太医不在了，你进了宫必然居于那太医之首。对了，宫里最近又来过人请你吗？”
“早就不来了，我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宫里能人之士大有人在，皇上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御医煞费心神呢。”王神医最后将针灸包塞进医药箱里，头也不抬地道。
“话不能这么说呀，说句大不敬的话，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即便是太后娘娘也是如此。眼下宫里那些太医都是对太后那心口疼的毛病束手无策，皇上不是正急着招贤纳士诊治太后呢嘛，皇榜都张贴几天了也是没个人敢去揭，我看你王神医就揭得，不如趁这机会进宫算了。”
来喜娘越说越来劲儿，把王大夫吓得簌簌直滴汗，向门口张望了一眼才小声道：“可不敢混说，这话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我不想进宫，更不想当什么御医，只想安安分分开我的医馆。我说来喜娘啊，我这已经够愁的了，你就别再吓我了！咱快走吧。”
说话间，王大夫赶紧提了医药箱，拽着来喜娘的袖子就走，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