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成为监狱生产的总管后,那形势也更好了。
有个伟人到南边打了一个圈,十亿人民就九亿商啦。
各个厅局机关几乎都成立了劳动服务公司,用实际行动来积极贯彻和落实老人家步子更大点更快点的指示。
我们监狱还算慢的,监领导还在运神,我们毕竟是最具体的专政机构,做生意好像离我们的本职也太远了些。
还是我爱人有本事,请我们监领导吃了几餐饭,充分沟通,达成了共识,也消除了大家的顾虑。
监狱成立劳动服务公司,我任总经理,监狱长当法人代表。
但开头的风生水起,还是多靠我爱人啊。
他是什么脑筋?
外贸的渠道门清得很,外面的订单一把一把的。
监狱里的女犯,经过我的调教,大部分都是熟手,我们里头又不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又不要发工资奖金,外头的那些个服装加工公司哪个竞争得过我们?国外人工成本更高,更不用说了。
那几年,真是黄金时代。
什么都像上足了发条似地,什么都像有神助,在整个省城,可能我们家里是最先有小轿车和大别墅的吧。
当然,生意经里,从来没有一劳永逸和一帆风顺的,我们也碰到了相当大的对头。
先来的一个,是国外的对头。
不晓得哪里出了汉奸,国外市场封杀了我爱人的公司。
他们提出,我们的竞争是不正当竞争,我们的劳动是不人道的劳动,因为,我们几乎不要人工成本,是强迫劳动,有违人权。
这当然是争不清的,直觉告诉我们,反驳,只会越驳越费神。
转念一想,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们的市场上有花花绿绿的票子,我们这边的红票子不是更多?
所以,生产和销售很快转向。
也确是的,这个圆圆的地球上,哪里的市场比我们自己这片广袤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还大?
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但很快,我们又遇到了第二个老大的问题。
上头下文,市场就是市场,官场就是官场,不准既官又商,官商不分,要么停止经商,要么脱下制服,不再瓜葛。
那一阵,监狱长和我急得头发都焦了。
还是我爱人有办法,他迅速成立了新的服装公司,资本构成、法人代表、各部门经理均和监狱不发生表面关联,但监狱以后的生产和包销,归我爱人的公司统了。
监领导很爽。
彼此都明白,统什么统?监狱和我爱人公司的关系,其实也就是我两口子的关系,本就拧成一股绳的事,监狱只定期拿现成的钱,啥都不要操心,当然笑呵呵地很。
不过,瞒天过海,毕竟是种传说。
要不是进来的基本上又缴出去和送出去了,监领导就差点被双规了。
我的警服虽然没脱,但才三十几,就被办了“隐退”,就是,找个说得过去的疾病证明,单位不要你上具体班,实在有事才喊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不要应卯的,级别虽保留着,但工资奖金一分都没有,既非病退也非内退的那种。
我家里的小汽车又折腾成了单车,大别墅早没了,我们又搬回了他父母家寄居。
还是老人家心痛儿子和媳妇,说,钱财身外物,你们前阵子忙得很,现在也好,好好休整休整。
确实,要休整。
我爱人的学校,对他的处理,也和我差不多。
有一阵子,他几乎垮了。
唉,这个时候我才看出来,书香门第,其实也就相当于温室里的花朵,经不得真正的风霜雨雪,经不得心疲力竭神耗魂损的大磨练。
你看他,整天窝在家里,搬本书从早看到晚,开头我还以为他卧薪尝胆要从别人的经验教训中找翻身的法子,哪晓得,一天天过去,他不仅没有找到法子,有时起床后连脸都懒得洗了,趿着双拖鞋,吧嗒吧嗒挨到凉台,往那躺椅上一倒,闷烟一根接着一根。
开头,我有些心痛,怕他着凉,又怕打扰了他的苦思,哪晓得又过了好多天,还是没见他恢复,甚至,有天我买菜回来,竟看到一个乌青的光头在那躺椅上晃啊晃,定睛一看,我的个老天,他那一头黑亮的头发竟剃得一根不剩了。
那一刻,我心里的光也一闪,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个人是扶不起也靠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