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一早，小区大门口贴出了征收物业管理费和停车费的通知，这两项费用都要用现金支付，不能刷卡。我一查家里的备用金不够数，于是，带上工资卡，去离家最近的一家工商银行的营业厅取钱。
我到那家银行时，还没到开门的时间，可是大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老老少少都有，他们在已经热力四射的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嘴里不住地抱怨银行为什么不早点开门。
一看这阵势，我知难而退，转身去菜场买菜。半个小时后，当我提着一大袋菜蔬，走进这家银行时，恍惚间感觉菜场搬到这里了，本来就不大的营业厅内，人声鼎沸、空气混浊，里面弥漫着一股汗酸味——尽管里面开着空调。
我快速浏览一下场景，马上就看出，这许多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不是来这里办理存取款手续的，里面坐着许多老人，已经老得几乎走不动路了，但是他们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中，张着瘪瘪的大嘴，茫然地看着别人——很显然，他们把银行的营业厅当作免费避暑地了。
我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取号机前取了一个号：47号。而营业厅一共只有三个营业窗口。窗口上方的提示框提示当前在为第25号客户提供服务，也就是说在我前面还有21位客户等候呢，按照经验，轮到我，至少还需要大半个小时。
我不愿意在这样的场所里白白浪费这半个小时，于是转身回家，在厨房里收拾刚买来的菜蔬，一阵洗、择、切，把所有的菜蔬粗加工了一番，然后再赶去银行——我满心以为，这时再去营业厅，还能赶上半小时前领到的号的趟。说不定还要等一会儿呢！
但是，现实给如此自信的我开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玩笑。
当我再一次走进那家营业厅时，语言提示器正在提示：“请48号客户到三号窗办理业务……”而且重复了两遍……
我一脸懊恼地再取了一个号，这次是63号，也就是说我还需要等14个号位，才能轮到我。
横下心来：等！
这一等，给了我用眼睛细细观察银行营业厅这个小小的世界里的芸芸众生相的机会，我用自己的眼睛拍摄下了一组镜头——
第一个镜头：9时30分许，轮到一个65岁左右的老头办理业务了，他精瘦干瘪，大秃顶，还没到窗口，先来上一句国骂：“TMD，等了介多工夫。”然后把一张存单往窗口里一塞，说：“把9.4万元全部取出来。”
临柜的是个20多岁的女孩子，戴一副近视眼镜，一脸文气，连忙站起来说，老先生不好意思，取5万以上的大额现金，是要预约的，你没有预约过，今天取不出。
“什么？！”那个老男人跳了起来，扯着尖嗓叫：“我有急用，为什么不能取？上次我也取过的。”老男人的尖嗓门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原本像菜场一样嘈杂的营业厅顿时变得一片肃静，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老男人身上了。正在大厅里值班的一个领导模样的男子跑过来调停，问那个老头取这么多现金干什么用。
那老头说：“我要把钱并起来，去建设银行里买理财产品。”
临柜的女孩子连忙说，那我们帮你转账过去好了，只要2元钱的手续费就可以了。
“我为什么要给你们手续费？我不要转账，你们银行赢吃输赖，我现在就是要拿现金。”这个很固执的老头梗着脖子这样叫道。
临柜的姑娘还想坚持一下，说你一下子取那么多现金，今天我们的现金额度超过了，别人就不能取了，再说取现金手续比转账慢得多，别人要等更多时间的。还有你这么多现金拿出去会不安全的。
一听说现金拿出去不安全，那老头跳得更加高了：“你咒我啊？我今天偏偏要拿现金，我安全不安全关你什么事？……”
临柜的姑娘一下子脸红起来，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窗外正在劝说老头的领导，领导用无奈的神态向她点了点头。那姑娘就接过存单，把一刀一刀捆扎整齐的现金拆开，过点钞机，再捆扎整齐。这个动作是机械的，也十分无趣，但必须做，看得我心里顿生急躁和厌恶感。
而更让人厌恶的是，那老头接过9刀大钞后，还占着窗口一张一张地数着4000元的散钞，让后面一位正准备接受服务的客户不耐烦了，一个劲地在老头后面问：你好了？好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又捕捉到了一个镜头：一个中年妇女，把一张5000元的存单递给临柜的姑娘，要求全部取出，很快办好了，她又拿出一张硬卡，说还要取5000元现金。临柜姑娘刷了一下，还给她，说你卡里没有余额，不能取现。
那妇女一听急了，说我有急用啊，这个卡不是可以透支的吗？
临柜姑娘告诉她，你这个卡不是信用卡，只有在消费的时候可以有2000元额度的透支，但不能取现。
“这样啊！”那女的一脸的失落，接过卡后也不愿离开窗口，摸出手机向电话的那头发飙：“你死人啊，给我一张这样的卡……”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到那女的凶狠的叫骂声，会是怎样的反应……凭直觉，她发飙的对象，应该不是她的家人。
就在这个女的还靠着窗口情绪激动的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不知趣地站在发飙女身旁，弯腰努力地把头伸向窗口，问里面的临柜姑娘：“第五期理财产品好买了吗？”里面回答早已经卖光啦！
“啊？介快卖光了啦？咋回事情啦？”老妇一脸的失落，但又不愿放弃努力。里面给她解释，这个产品当天投放下来，当天就卖光了。
“啊？介快啊，那肯定是被你们银行里的人开后门卖光了……”
也许是那老妇人的啰嗦给正在发飙的女人火上加油了，她一把推开贴着她的老妇，大声呵斥，“你烦啥西啦？我还没有好呢！”
被推了一个趔趄的老妇人差点摔倒，正在营业厅内执勤的保安见状连忙奔过来，隔开两人，平息了一场很可能马上就要开打的全武行。
在众人愤怒的眼神中，那个发飙女气呼呼地奔出了营业厅，而那个差点被推倒的老妇走到隔壁的一个窗口，依然紧傍着正在办理业务的客户，努力把头伸进窗口问里面：“第五期理财产品好买了吗？”得到同样的回答后又去第三个窗口不依不饶地重复刚才的举动。
我捕捉到的第三个镜头：正当众多客户低声谴责那个执拗的老妇是不是大脑有病的时候，从营业厅的角落里传来一阵幼童尖利的哭叫声和老头的责骂声以及保安的埋怨声。大家同时扭过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由祖父或者是外祖父带着在营业厅里避暑的男童把持不住，就地拉了一大摊，惹得众人厌恶地掩住了嘴鼻，抱怨不已……
在这个乱纷纷的环境里苦熬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熬到我办理了，我很快办好取钱手续，然后以疾步如飞的姿势，走出了营业厅。我不但带走了刚取出的钱，同时带走了我刚才在银行营业厅这个小小的社会里，用眼睛记录的一组长镜头……
小小的一个银行营业厅，其实是一面社会的多棱镜，它折射出社会的世情百态，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
2011.7.5
尽管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已被岁月磨去许多棱角，不会像年轻时那么“生猛火爆”了，但也保不齐会在某种特定的时候让心情再来一次“火山大爆发”；尽管我已经接近“知天命”的年龄了，但这也不妨碍我有时候做一个“愤青”。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我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