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一排巨浪冲天而起，山凤容被托上了浪巅。她声嘶力竭地呼救：“百川，救我！”
海百川落入水中后，两足一蹬浮出了水面。他心急如焚，在水面上搜寻山凤容。当他看见了山凤容被托上浪巅呼救时，他大声呼喊道：“凤容，我来了！”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山凤容露面的地方冲去。
海百川在水中有如此能耐，那就要从他的孩提时代说起。他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经常带着他去游泳。上了初中后，他就参加了业余体校游泳队，后来，他练就了一身潜水的好功夫，他在水下一潜就是十多米，没有人能赛过他，包括大人在内。人们对他这身潜水功夫无不刮目相看。上了大学以后，自然地成了学校游泳队的队员。由于他勤学苦练，那年，他曾经在全省大学生运动会上，获得了百米蛙泳第二名，仅次於体育学院培养出来的运动健将。
今天，在这场与洪水搏斗中，他的这身潜水功夫正好用上了。但是，龙河不是游泳池。尤其是山洪爆发了的龙河，泥沙俱下。水太混，浪太高，流速过于急湍。犹如万钧雷霆之势，汹涌澎湃，一泻千里。故而海百川在水下潜不了多久，就得浮出水面换口气，然后再潜下去。这样，当他潜到山凤容露面的地方时，已经不见山凤容的影子了。他火急火燎，心都碎了。他只得凭借着汹涌的大浪，两脚踩水巅簸浮沈。他大声疾呼，在水面上搜寻山凤容。哗啦！他被一排巨浪托起，哗啦！又跌入浪谷。就这样一颠一簸，一上一下随波逐流。忽然，在他的右前方，山凤容又露出了水面。海百川一见，情不自禁地高声呼叫，他借着涌浪往山凤容露面之处奋不顾身地一跃，像一条跃龙门的鲤鱼，跃出水面十余米，一把抓住了山凤容。他也弄不清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大的爆发力？莫非有神明在暗中相助？当时的动作漂亮极了，只可惜没有摄像机把他录下来！当他把山凤容揽入怀中时，迫不及待地呼唤着山凤容的名字。这时，一排巨浪罩顶压了下来，好个海百川，身手矫健，动作敏捷。他将山凤容往外一带，双足用力一蹬，躲过了浪头的袭击。他又借着浪头落下来的冲击波奋力朝前冲去，一下子冲出了十丈之遥。他一手揽住山凤容，一手划水，两足拍打着水面向岸边冲刺。
这时，山凤容苏醒了。她困盹地睁开了眼睛，见自己被海百川搂在怀里，便有气无力地叫了声百川，两手便紧紧地搂住了海百川。海百川见山凤容苏醒了，悬在口里的心才放下了。他招呼山凤容把他抓紧，便奋力向岸边冲刺。突然，一排巨浪倾覆下来，他防不胜防，和山凤容一起被压入到水下。海百川被呛了一口水，他赶快双足用力一蹬冲出了水面。一看山凤容已经昏迷过去了，他大吃一惊，急忙呼救，不见醒转。他心急如焚，得赶快冲出浪区设法上岸，搭救山凤容。他全神贯注，高度集中地保护着山凤容，如稍有不测就会抱恨终生。有他在就有山凤容在，誓与山凤容同生死共存亡。他看着处於昏迷中的山凤容心如刀绞。面对如此严酷的现实，不容他多想，要抢救山凤容，要和死神争抢时间。他咬紧牙关，奋起神威，迎着滔天巨浪再次向岸边冲刺。猛冲猛打了好几个回合，但始终没能冲出浪区，眼看着快要冲到了缓水区时，一个浪头又被倒卷了回去。这个时候，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时间一长，便感到浑身乏困，精疲力尽。只好暂时放弃了冲刺，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保护山凤容。他两脚踩水，一手划水，一上一下随波逐流。由於身上负荷了个人，总感觉到水下似乎有一股子力量把他往下拖。情况愈来愈糟，形势相当严峻，他和山凤容随时都有被洪水吞没的可能。
面对生死抉择，他决心再努力一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岸边冲去。岂料一排巨浪迎面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海百川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浑身像撕裂了
似地刺痛，晕乎乎地和山凤容一起沉入水下，他被呛得灌了好几口水……
海百川当时心想：“这一下完了。”他下意识地揽紧了山凤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看看怀里的山凤容，面容惨淡生命垂危。他想起了这二十多天来，与山凤容在一起的情景……心碎了，他在心里呐喊道：“我要让她好好地活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要保护好她。决不放弃！”这时候，他又呛了一口水，俩人一起沉入河底。但他心里仍然念叨着：“我不能倒下去，我要活，我要救我的山凤容！”冥冥之申，心存一念，潜意识的双足往河底用力一蹬，凭借着反弹之力终於浮出了水面，他缓了口气。
突然，迎面一排巨浪把他和山凤容倒卷起来送上了浪巅，接着浪头又倾覆下来，把他和山凤容抛向空中，唰地一声又落了下来。海百川感到身体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海百川终於苏醒了。他感到身下针扎似地疼痛，睁开眼睛一看，身下是一层厚厚的黑压压的河柴，压也压不下去。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感叹道：“真得感谢上苍有好生之德，总算得救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再看看还紧紧地被他搂在怀里的山凤容，呼吸微弱，面无人色，危在旦夕。他焦急地呼救：“凤容，你醒醒，你醒醒呀！凤容……”他怎么呼救，也不见她醒转。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时之间急得他满头大汗，六神无主。她急需要抢救，怎么办？怎么办？？？蓦然，他想起来了，不由得惊喜地道：“真是人在事中迷，我怎么就把对溺水者的抢救忘了呢？真该死！”於是，赶快把山凤容翻转身，双手卡住她的腰，面朝下提起来。灌入到山凤容胃里的河水，渐渐地流了出来……
渐渐地山凤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海百川心中稍觉欣慰。但是，她还一直昏迷着，海百川焦急地在她耳畔轻轻地呼唤着。
流呀，流呀，也不知道漂流了多少里程？更不知道流经了多少村庄？眼看着天色灰暗，夜暮四合。河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儿，这里河面宽阔，水流缓慢。河柴拥塞到一个村庄的悬崖下，几乎不动了。海百川一下子来了精神，寻思着怎么上岸？
这个村子的人看了一天涨河，他们想捞河柴，河柴就是不拢岸，干着急没办法。赶到夕阳西下时分，人们一个个都看得两眼发酸，脖子发硬，只好回家休息。一时三刻人走得干干净净。
海百川心想此时再不设法上岸，以后就很难找到机会了。那么要想一个人把山凤容救上岸谈何容易？一是河柴阻塞难以行动；二是肌肠辘辘，自己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听得岸上有人咳嗽了一声，接着就是嚓、嚓、嚓的响声。海百川向岸边看去，见一汉子捞河柴，惊喜极了，连忙大声疾呼：“救命！救命呀！”
捞河柴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汉子。傍晚时分，当人们渐渐散去后，唯独他一个人扛着柴叉还在河边转悠。苍天不负苦心人，河柴终於靠岸了。好个汉子欣喜若狂，把鞋一脱，裤角一卷，站在水边挥舞柴叉捞柴忙。忽然，他听到有人喊救命，心中诧异，抬起头向河中望去。见河柴中漂流下来了一男一女。他救人心切，把柴叉往岸上一扔，连衣服也顾不上脱
便跳入水中。河柴太厚了，双手划拉不动，他便爬上了河柴，朝落水者爬了过去。当他接近海百川时，对海百川道：“快，把你怀里的女人递给我，你跟在我的后边往前冲刺！”
海百川道：“她已经昏迷不醒，你把她背上，我在傍边保护着向岸边游。”
汉子依言，在海百川的帮助下，把山凤容背在背上，海百川在傍边帮扶着，向岸边冲刺。汉子在水中猛冲猛打，他俩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於冲出了河柴的阻塞游向岸边。突然，轰隆一声，一块悬崖倒入水中，几乎把他三人压入水下，俩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倒入水中的悬崖冲击得河水溅起了丈多高的水幕，溅得他们满脸满身都是泥浆。冲击波把他们冲得几近中流，拢不了岸。好个中年汉子，用手把脸上的泥浆一抹，负着山凤容，招呼海百川，迎着冲击过后的余波再次向岸边冲刺……经过了与猛浪一场激烈地搏斗，终於把山凤容救上了河岸。
中年汉子和海百川一起架着山凤容走回村中，进了中年汉子的家。
这个家里似乎只有中年汉子一个人。中年汉子在村里请来了卫生员，对山凤容进行抢救。卫生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待人非常热情。她用听诊器检查了山凤容的心脏和呼吸，立即给山凤容注射了强心针剂。她命中年汉子和海百川把山凤容抬到炕上，面朝上躺着，施行了人工呼吸……折腾了近四十分钟，山凤容的心跳平稳了。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山凤容终於苏醒了。
苏醒后的山凤容，神志似乎还不大清晰，她迷迷胡胡地喊道：“百川救我……”她以为还在龙河里面哩。
海百川好言抚慰道：“凤容，别怕！我们已经遇救了，现在就在救命恩人的家里哩！”山凤容听了睁开了眼睛时，见傍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便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这时卫生员回到家里给山凤容拿来了一身干净衣服，避过过了两个男人给山凤容换上了，海百川也换上了中年汉子的衣服。他们又梳洗了一下，浑身上感到轻松了许多。山凤容动情地道：“谢谢大姐和叔叔，我们遇上好人了啊！”
海百川亦表示了谢意，中年汉子道：“谢啥哩，人活在世上，谁没有个七灾八难的？”
卫生员道：“对呀，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是积福行善的好事么！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交谈中，知道了中年汉子名叫陶新生，卫生员名叫胡桂英。陶新生诚朴厚道，待人热情，人缘很好；卫生员名叫胡桂英，在村里给人接生、打针、看个头疼脑热的，从不摆架子。人们都亲热的叫她胡大姐。山凤容立马也把胡桂英叫胡大姐了。胡桂英与山凤容一见很是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憾。在亲密地交谈中，她把山凤容认了个干妹子。
胡桂英让陶新生陪客人说话，她进了厨房。同时把陶新生也叫进厨房，要了些东西便忙开了。稍许，她给海百川和山凤容端来了两碗姜汤道：“这是两碗姜汤，我在汤里面放了点红糖，你俩个趁热喝，身上发点汗就好了。”
海百川和山凤容很感动，真不知道说啥好？又过了一会儿，胡桂英把饭盘端出来了，放在亮厦的小饭桌上，招呼海百川和山凤容吃饭。他们俩个也陪坐在傍边拉家常。
饭盘里面放着一盘睁眼锅盔，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油泼面。还有一碟油泼辣子和一碟炒鸡旦。海百川和山凤容本来就饿坏了，也不客气，狼吞虎燕地就吃开了……海百川和山凤容喝了姜汤以后，浑身发汗，身体舒泰多了。又吃了油泼面、睁眼锅盔，身上也有劲了。饭后，胡桂英把海百川和山凤容脱下来的湿衣服泡在一个大铝盆里，倒了些洗衣粉，三锤两梆子地冲洗干净，凉在了陶新生院子里的凉衣绳上。
这时，四个人围坐在一起拉闲话。当陶新生和胡桂英问起了海百川和山凤容落水的经过时，海百川作了简略地讲述。陶新生和胡桂英听说海百川是省城里的大学生时肃然起敬！胡桂英对海百川道：“你是我平生仅见的一个大学生呀！好人才！”
陶新生对海百川道：“你是个人才哪！日后定有作为哪！”
海百川道：“你们把我夸的真不好意思了。现在，大学生多的是，用火车拉哩！”
陶新生感叹地道：“只怪我们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太落后了啊！”
海百川感慨地道：“你们这里有待开发，以后慢慢地就会好起来的。”
胡桂英把海百川和山凤容看了看，忽然惊奇地问山凤容道：“看样子你俩个很般配，是不是小俩口？”
山凤容被问得张口结舌，不知道咋个回答才好？一时羞得俏脸嫣红如酡。海百川忙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山凤容一听，心里甜丝丝地，不由得深情地对海百川投去了感激地一瞥。陶新生和胡桂英看着这一对未婚的男女还真开了眼界了，赞不绝口。
在交谈中，陶新生听说山凤容是梨木湾人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情不自禁地道：“我也是梨木湾人，咱们是乡党啊！”
山凤容和海百川一听，惊愕地看着陶新生。陶新生叹了口气道：“我离开梨木湾已经有二十五个年头了，难怪你不认识我。我是在梨木湾长大的，二十五年前家中生了变故，我背井离乡来到这仁和村当了上门女婿。”
山凤容问道：“你是——”
陶新生道：“我是陶新生！”
山凤容惊喜地道：“你是陶叔叔，我听母亲说起过你。”陶新生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痛楚地回忆着往事——
陶新生祖藉是江苏人。抗日战争期间，蒋介石消极抗战，扒开了黄河花园口大堤，借以阻止日本军国主义的进攻。结果，豫、皖、苏三省四十多个县被淹没，四百八十多万人倾家荡产，人民的生命财产遭受到难以估量的损失。为了生存，陶新生的爷爷携带着妻儿，随着逃难的人群，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沿门乞讨，历尽了千辛万苦来到了梨木湾。在当地群众的帮助下，住进了一孔被废弃的破窑洞里，把家安了下来。爷爷带领妻儿在山上开荒种地，艰辛度日。两年后，他们在破窑傍边又打了一孔新窑，生活一年比一年好了起来。
陶新生生在梨木湾，长在梨木湾。爷爷给他取名叫新生，意思是他们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新生活。
陶新生儿时，上了三年小学。爷爷说能认得几个字就行了。辍学后，就跟上爷爷和父亲下地干活，成了一个小农民。陶新生在十三、四岁的时候，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陶新生
到了二十岁那年，母亲得了黄胆肝炎，当时，山村医疗条件太差，医生误诊为贫血，说是缺乏营养造成的。后来，就按贫血治疗，医治了四、五个月，疗效并不显著。陶新生家里，经济困难，看病也就拖拖拉拉的。病重了让医生开点药，病轻了就不治了。父亲对儿子说：“你妈得的是慢性病，一时三刻也好不了，在家里慢慢将息吧！”
当时看病确实难，每回看病都在生产队上借支，每次只能借三、五元钱，还得队长批条子。由于以上种种原因，错过了医疗的最佳时机。后来，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人都瘦成皮包骨头了。父亲这才急了，和儿子商量到县医院看病。队上已经解决不了所需资金，就由队长出面，陶新生签字，在王古镇信用社贷了三百元的贷款。
从梨木湾到通远县一百五十里路不通汽车。陶新生用手推车把母亲推上，走了整整两天。到了第二天夕阳西下时分，方才赶到了通远县人民医院。当时医院已经下班了，经人指点挂了个急诊号。值班大夫姓宋，宋大夫是县医院内科主治大夫。他医术高明，心地良善，工作责任心强，在人民群众中口碑很好。他给陶新生母亲作了详细的检查，诊断结论为肝炎后期。陶新生母子不知道肝炎是啥病？宋大夫为了减轻病人心理上的压力，就开玩笑说：“肝炎就是吃了炒面没喝水，干燕了！”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陶新生母亲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随后，宋大夫把陶新生叫到了值班办公室，批评陶新生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你母亲得的是肝炎，已经到了后期，转化成了肝硬化。来的太晚了啊！把病延误了。”
陶新生一听，犹如晴天霹雳，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晕倒了，他靠在门上，手扶着门框才没有倒下去。因为他知道村上严祖福就是死於肝硬化，是绝症，根本就治不了。
陶新生对宋夫夫道：“可当地医院的庞大夫说是贫血，要不我早就把母亲送来了。”说着他颤抖着双手把当地医院的病历递给了宋大夫。
宋大夫看后非常生气，不由得怒道：“这简直是草菅人命！就这样的水平也配做大夫？”说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小伙子，情况不妙啊！；你母亲的病不但由肝炎转化成为肝硬化了，而且腹内已经有了腹水，脾脏已经肿大，难以根治，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啊！”
陶新生一听，扑通地一下给宋大夫跪下了，含着眼泪道：“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妈妈吧！”说着就给宋大夫磕头。
宋大夫赶快把陶新生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宋大夫的心情同样很沉重，他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可怜的小伙子？他呻吟了良久对陶新生道：“并不是我不救你的母亲，你要知道有些病能治，有些病就是神仙也无可奈何啊！你母亲的病我是回天无术，无能为力呀！现在，唯一的办法是马上住院，切除脾脏，减轻脾脏对肝脏的压迫，延缓病情的发展，你母亲或许能多活一至二年。”看起来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如此。陶新生让宋大夫开了住院证，当即交了二百元的住院压金，母亲住院了。
手术顺利成功，母亲住了一个多月医院，花了三百五十多元钱。出院时，宋大夫给陶新生母亲开了一些保肝药和一张诊断证明。那个时候，白糖短缺，凭证供应。肝病患者凭诊断证明，供销社每月可供应二斤白糖。
手术后，前两年母亲的病情比较稳定。到了第三年就不行了，腹部胀的和鼓一样。伴随着病情的恶化，出现了肝昏迷现象。饮食不进，小便不利，出气粗喘，生命垂危。陶新生四处奔走，访明医、求偏方，折腾了两个多月无济於事。於是，又上了县医院去求宋大夫。去的时候背了个背篓，给宋大夫带了些黑木耳、核桃等土特产。
到了县医院适逢宋大夫休假，陶新生赶到宋大夫家里。他给宋大夫带去的那些土特产，宋大夫坚辞不收。陶新生急得把脸都憋红了哀求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不收的话，我这脸都没地方放了。我——”他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宋大夫执拗不过，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当陶新生把母亲的病情对宋大夫叙述了以后，宋大夫神情凝重。他叹了口气道：“你母亲不行了，赶快回去准备后事。”陶新生一听，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倒於地。他坐在地上两眼发呆，欲哭无泪。宋大夫把他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道：“你在这等一会，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完飞身出了家门，宋大夫的爱人给陶新生倒了杯开水，好言劝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宋大夫匆忙赶回来了。他抱了个大纸盒子，里面装的是葡萄糖注射液等一些针剂。宋大夫吩咐陶新生怎样应用这些药物，他说：“这些药物对你母亲的病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了，或许可以减轻她在临走之前一些痛苦，我也别无他方了，只能如此。”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十元钱交给了陶新生。
陶新生感动地流着眼泪道：“不，不！这怎么行？”
宋大夫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正在困难时期，用钱的地方多着哩，你就拿上吧！”
陶新生给宋大夫跪下了道：“既是这样，我也就不推辞了，你的恩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说着就磕头。
宋大夫急忙把陶新生扶起来道：“你别这样好吗？”
陶新生道：“我遇上了好人啊！”
宋大夫感慨地道：“咱俩个谁是谁呀！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的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对农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啊！尤其是在社会主义大家庭里，我们是一家人。再说了，我比你强，你正在难处，我能不帮吗？这点药和钱太少了，很不好意思，我感到惭愧！”
陶新生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他拉住宋大夫的手久久不放，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宋大夫的家。
陶新生在茶摊上啃了一顿干粮，喝了几碗茶水，背上背篓离开了县城。他惦念着母亲，连夜往回赶。长了这么大，他一个人从来还没有走过夜路哩。现在，也顾不了许多了。一路上，心思重重，思绪纷沓。一会儿想到了病危的母亲，忧心如焚，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回梨木湾，一脚跷到家门口，回到母亲身边；一会儿又想到了好心的宋大夫，在他眼里宋大夫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医生，不但医木高明，又有同情心，给他又赠药又赠钱，感动得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人常说没有了的时候给一口，强如有了的时候给一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宋大夫的恩惠。走了二十多里路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县城。
这时，月亮东升，夜幕沉沉。越往前走越荒凉，人烟越来越稀少，路上连一个人影儿也看不到了。月光下的荒原上，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树木、灌木看上去黑黝黝的，里面好像潜伏着无数凶险；远处不时地传来几声狼的嚎叫和猫头鹰的叫声，更为可怖。陶新生对这些却是置若罔闻，全不理会。他满脑子都是母亲病痛的神态——妈呀！你要挺住，儿子就要回来了，儿子把宋大夫赠的药带回来了哇！他在心中默默地这样诉说着。
前面黑压压高巍巍一座大山横在眼前，这就是令人谈虎变色的乌梢岭。乌梢岭，山高水险，是狼虫虎豹出没的地方。近一个时期，狼在这里咬得路断人稀的。对此，陶新生并不知情，他只是感觉到月光下的鸟梢岭好像要倾覆下来似的。它张着噬人似的大口，令人望而生畏。一阵凉嗖嗖的山风吹来，他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哆嗦。一个人走在回旋曲折的傍山路上，也难免有些紧张。路过一片树林时，山风呼啸，树叶哗哗，闻之令人丧胆。陶新生大步流星，往前赶路。
刚拐过了两个弯道，忽然听得身后嗤啦嗤啦地响动声，好像有人跟着他。心中诧异，本能地回过头一看——啊！狼！他几乎喊出声来了。这时，狼的前爪子已经搭在他背的背篓上了。就在他回头之际，狼嗖地扑上来向他的脖子上咬去，陶新生头一偏避过了这一击。结果，左肩头上被狼咬了一口。顿时，陶新生感到左肩头上火辣辣地撕裂似的钻心疼痛。一时之间，他只觉得浑身上的血液直往头顶上冲。一腔怒火，满腹愤懑一并爆发出来了。他决心和狼拼个死活，狼跳起来咬人落下来时，两只前爪子却插到背篓里拔不出来了，头和脖子被背篓箍成死的了，任由陶新生背着。狼也急了，嗷呜嗷呜地哀嚎着。
好个陶新生，深深地吸了口气，畜势待发。突然，他跳起来旋转身体，抬起右腿朝后来了个扫堂腿，听得咔嚓一声，狼一声惨嚎，一只后腿被踢断了。这样，狼被踢断了的那只后腿耷拉着，另一只后腿跳跃着任由陶新生背上。狼不断地哀嚎，听得人头皮子发麻。陶新生急中生智，背着狼迅猛地朝崖壁冲去，跑到崖壁跟前猛地一个大转身，狼身撞在崖壁上，嘭地一声闷响，狼一声哀嚎，似乎受到了重创。好个陶生，一不做，二不休，他把背篓从肩上卸下来。已经受到重创的狼在地上乱滚。陶新生走上前去，左手抓住狼后脑上的顶花皮，把狼头死死地摁在地上，左膝盖压住狼的身躯，右腿朝后蹬在地上，紧握右拳向狼身上雨点般地砸去，直打得狼连哀嚎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他还在砸，把一腔的幽怨，满腹的仇恨都发泄出来了。临完场，他提住狼的两只后腿，飞速旋转起来，朝着崖壁双手一松，狼体飞向崖壁，又是一声闷响，狼一声哀嚎，四蹄一蹬，呜呼哀哉了。狼死了，陶新生不敢仃留，背上背篓，迈开脚步向前跑去。
他一阵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跑得大汗淋漓，心跳得快要窒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前边不远就是野羊沟，沟口住着几户人家，他的心情一下子松驰下来了。这时，感到肩头阵阵疼痛，用手摸了一下，血液似乎已经凝固了，和衣服粘连在一起，他不敢乱动，害怕把伤口重新撕裂开来了。这一阵，他也感到浑身乏困，饥肠辘辘，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打算在野羊沟借宿一晚，等天明再走。
到了野羊沟，他敲开了靠路边那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年约五十多岁的老人，当他向老人说明来意之后，老人把他让进屋里。老人姓王是个石匠，人们叫他王石匠。王石匠和老伴俩个人过日子，还有个儿子，去年参军了，是个军属人家。这时，王石匠的老伴也起来了，迎接陶新生这个不速之客。陶新生对王石匠夫妇诉说了自己的遭遇，主人非常同情他。
陶新生向王石匠夫妇叙述了在乌梢岭上，打死了一只恶狼的经过时，王石匠夫妇惊得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些不大相信似的？王石匠惊疑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陶新生指着被狼咬伤了的肩头，对石匠夫妇道：“这就是被狼咬了的伤口。”
石匠夫妇这才深信不疑。激动得石匠看着陶新生肩头上的伤势赞不绝口，他树起了大姆指道：“好小子，你是个英雄呀！英雄，你知道吗？近半年来，那只恶狼把这一代人坑害苦了。光猪羊就被咬死了十多只，另外还咬伤了一个大人和两个小孩。这一带人都组织起来了，围扑了几次都没成功。你为地方上除了一大公害呀！”
陶新生道：“我也是被狼逼急了，在那个节骨上，我与狼已经成了你死我活的争斗。”
王石匠夫妇立马把陶新生看成了英雄。老俩口用温开水清洗了陶新生肩头上的伤口，给上面敷上了刀箭药。（刀箭药是民间泡制的一种专门治疗红伤的粉状药沫，疗效很好。）并为陶新生包札好了伤口。陶新生顿时感觉到疼痛减轻了许多，他感激地道：“谢谢大叔大妈，遇上了您二老，是我的福分呀！”
王石匠道：“孩子，快别这么说了，你一个出门在外之人，遇到了这种事，能不帮吗？”
山里人好客，大妈和好了面，为陶新生擀了一顿捞面。吃完了饭，陶新生身上有劲了，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他感激地道：“大叔大妈如此厚爱，新生感激不尽哪！”
王石匠道：“我经常出外给人家篆磨子，干的是百家活，吃的是百家饭，我深知出门在外人的辛酸。我也常常遇到这样的事。在家不敬人，出门人不敬啊！”
大妈道：“见了你，不由得想起了我儿子。他也像你这么大个小伙子！”
陶新生问道：“您那儿子现在在啥地方哩？”
石匠道：“人家参军去了，去年冬里走的。”
“大叔大妈原来是军属，好光荣呀！”陶新生有些羡慕似的。老俩口一边和陶新生说着话，一边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床新被子，给陶新生铺床。大妈道：“这是我儿子参军前才缝的，还没盖几天就走了。”
石匠夫妇把新生当亲儿子一样看待，陶新生感动极了。他含着眼泪道：“大叔大妈待我这么好，如同我的再生父母亲，大叔大妈不嫌弃的话，新生愿拜大叔大妈为干父母。不知大叔大妈是否愿意收留我这个干儿子？”说着他给石匠夫妇跪在当面了。
慌得石匠夫妇赶快上前搀扶道：“我老俩口能有你这么个干儿子是福啊！”
陶新生一听，立马给石匠夫妇磕头。石匠夫妇激动得泪水涟涟，俩人把陶新生搀扶了起来。他们在一起说了许多贴心话，石匠夫妇怜念陶新生是个孝子，又是个打狼英雄，更是关爱备至。夜深了，石匠夫妇安顿陶新生休息。
陶新生一躺到炕上就迷糊了，朦朦胧胧，似睡非睡。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了被打死的那只狼，似乎又活过来了，它蹲在他的面前，虎视耽耽地看着他，挡住了他的去路；一会儿又梦见了宋大夫，告诉他赶快回家为母亲准备后事；一会儿又看到了许多人在自己家里出出进进，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他就是没有见到母亲，他急了，他哭了，到处在寻找母亲……忽然，一阵悦耳的弦乐，朦胧中见母亲站在他跟前。母亲不再是病厌厌的神态，而是红光满面，她慈祥地恋恋不舍地对陶新生道：“生儿，妈走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说完后，母亲掩着面倏忽不见了。陶新生急忙叫道：“妈，妈——”哪里还有母亲的影子？他急得连哭带叫，四处寻找……竟然哭出声来了，哭醒了，原来是梦。这个梦来得蹊跷，不是好兆头，母亲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告诫自己不能再睡了，得赶快回家。他爬起身来穿好了衣服，跳下炕，悄悄地叫醒了王石匠，告诉王石匠说他做了个恶梦。心中牵挂母亲，得赶快回家，待在母亲身傍。王石匠听了，也不敢挽留，拿了一根山棍让陶新生带上，以防不测。他把陶新生送出了大门，依依惜别。
陶新生离开了王石匠的家，匆匆忙忙大步流星地上路了。走出了乌梢岭，前面是一片荒原。夜半的荒原上万籁俱寂，一切都好像睡着了似的。一个人走在荒原上倍觉凄凉，走着走着，前面不远好像有人打了一盏灯，飘飘乎乎走的很快，似乎朝他走来了。陶新生心中甚觉诧异，心里想道：半夜三更的是谁打个灯笼在荒原上行走哩？而且，走的又不是正路。不知道所为何事？他正自寻思着，倏忽之间，已经离他不远了。他仔细看去，其灯似红若兰。怎么看不见人？脑际灵光一现，似乎想起来了——鬼笼灯，啊！他吓得几乎喊起来了。当即，心惊肉跳，头皮子发麻，出了一身冷汗。他记得小时候，常听一些老年人讲有关鬼笼灯的故事，说得很神秘，也很玄乎，听起来阴森可怖。今天晚上竟然让自己碰上了。
一时之间，心胆俱裂，惊慌失措。慌乱之中想起了小时候奶奶说过：在夜间，男子汉用手把头一扑朔，头顶就有三丈火，神鬼见了也要躲。想到这里，他就用手把头扑朔了三下。谁知道这一扑朔更加惊心，扑朔得头皮子发麻，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极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心想，反正已经遇上了，怕有什么用？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想起了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在自然课堂上讲过有关鬼笼灯的常识，他说鬼笼灯也叫鬼火。鬼火其实就是磷火，多在晚间出现，是一种自然现象。想到这里胆子似乎壮了起来，心里暗道：“我把狼都打死了，难道还怕鬼笼灯不成？今天晚上我要看看鬼笼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於是，他操起山棍大步流星地迎着鬼笼灯走去。
说来也怪，当陶新生向鬼笼灯走去时，鬼笼灯又朝来路飘乎而去。陶新生愕然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就不信这个邪，决心弄个明白。便以百米赛跑的速度追了上去，但是，怎么也追不上，他有多快，鬼笼灯就有多快。他慢了，鬼笼灯也慢了。太玄乎了，他有点吃惊。追着追着，突然，嘭地一声火光一闪，鬼笼灯倏忽不见了。他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片荒坟，荒坟上树木、灌木、野草杂生在一起，黑黝黝的阴森可怖。突然，阴风飒飒，吱——地一声，接着嘎、嘎、嘎！几声怪叫，一只怪鸟从灌木丛中向远处飞去。吓得陶新生心惊肉跳，出了一身冷汗。他直喊霉气，向荒坟上唾了三口，忿忿地骂道：“妈的，真邪乎，鬼笼灯竟然把我引到这地方来了！”转过身离开了荒坟，迈开脚步寻原路前行。一路走一路寻思——今天晚上两次遭遇令他丧胆，余悸犹存，整得精神都快要崩溃了。这时，他又想到了母亲，陶新生只想大哭一场。满怀的亲情，一腔的怨气，排解不开。不由得放开了喉咙吼了起来：
狼来了，
鬼来了，
起风了，
天变了！
阎王要命咋办呀？
不怕鬼，
不怕狼，
不怕生死往前闯！，
归心似箭，
谁敢阻挡！
……
他操着山棍，踏着月光，抬头挺胸，沿着原野上逶迤的弯道大踏步地向前，大有一种慷慨赴危难的神态。他这几声吼，吼得豪迈，但也充满了悲愤凄凉之情；他吼得泪流满面，释放出了压抑在心头上的闷气。他的吼声打破了荒原上夜晚的宁静。
渐渐地乌云四合，遮住了月光，荒塬上一片漆黑。起风了，天变了，滚滚闷雷震得大地抖颤。唰！下起雨来了，这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没有。陶新生一下子慌了手脚，他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把药盒子从背篓里取出来，用衣服一包，搂在怀里，佝偻个身子艰难地行走。盒子里是宋大夫赠给妈妈的药，绝对不能让雨淋湿了啊！风雨中，行路艰难。想起了母亲，他何惧风雨的肆虐！走一步，跌一跤，爬起来再走……突然，咯扎扎——轰！叭！头顶上一个炸雷，银弧色的闪光，嗤啦！照得山塬上一片淡紫色的闪亮。路傍一棵大树随之咔嚓一声裂断了。天空好像撕裂了似的，随着雷电的轰鸣，暴雨更加疯狂地肆虐起来。在雷鸣电闪中，陶新生只觉得浑身一震，好像有人把他猛地推了一把，一个跟头向前栽去，便失去了知觉……
当陶新生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王古镇卫生院的病房里了。他是在笫二天黎明时分被过路人救起送到了王古镇卫生院的。在救他的人当中有个同村人，名叫吴三保。吴三保一看是陶新生，在人们的帮助下，把陶新生背到了王古镇卫生院。陶新生一直发高烧，昏迷不醒。在卫生院里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昏迷中他还叫着妈妈……吴三保一直守在病房里。到了第三天上午，烧才退了，人也苏醒了。他一醒来就寻药盒子，咀里不住地道：“药盒子，我的药盒子哩？那是宋大夫送妈妈的药呀！”他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吴三保见状，忙把被雨淋坏了的药盒子递到陶新生手上道：“药盒子已经被雨淋坏了，幸喜里面的药还在，我就给你拾回来了。”
“三保，谢谢你，你真好！”护士在一傍看了，急忙到药房给陶新生要了一个空药盒子，把烂盒子里那些药取出来，装到好盒子里。陶新生太感动了，他对护士连连道了几声谢！
吴三保问陶新生道：“那天晚上，那么大的雨，你怎么倒在了那个地方？”
陶新生叹了口气道：“哎，一言难尽呀！”於是他便把那天晚上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吴三保。
吴三保听了，吃惊地道：“你真命大呀，笫二天早上我把你背到卫生院抢救，你一直高烧不退，你知道吗？你在卫生院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你真是大难不死，命硬着哩！”
陶新生一听他在医院里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急忙穿鞋下了病床，他惦念着母亲，他要回家。护士怎么也拦不住，医生来了告诉他说：“你的病没好，怎么能走呢？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陶新生忍着浑身的痛楚，他感到浑身好像散了架似的，头上黄豆粒大的冷汗直往下淌。慌得医护人员急忙劝阻，陶新生扑通地给吴三保和医护人员跪下了。他热泪滚滚地道：“我妈妈病危，我耽误了两天了，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我要回家，我要守护在妈妈跟前。他感谢三保大哥，感谢医护人员的救命之恩！”说着就向吴三保和医护人员就磕头。
大家都非常同情他。经卫生院领导研究决定，免去了抢救陶新生的医疗费用，还派了一个医护人员送他回家。陶新生感动地哭了……
回到梨木湾时，天已黄昏。陶新生一走进家门先大声地叫了声妈，不见母亲应声。陶新生心里咯噔了一下，感到情况不妙，一下子慌了手脚。往常，他不管啥时候回家，进门先叫一声妈，母亲不管干什么总是及时地答应一声，这已经成为惯例了。陶新生赶快把背在肩上的背篓卸下来，从背篓里取出了药盒子，捧在手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进窑门，啊！他一下子僵立在那儿了。见母亲躺在炕上用被子盖着，脸上蒙上了一张白纸，头的右上方放着一只黑瓷粗碗，里面盛满了清油，点了一盏长明灯。父亲痛苦地蹲在地上，失神的两眼看着他……
“妈呀！”陶新生一声惨呼，药盒子一下子掉到地上了，盒子里的药散落了一地。陶新生扑向母亲尸体嚎啕大哭，吴三保和同来的医护人员也不由得落泪了。
“妈，您怎么这么快地就走了哇？咋就不等儿子回来呢？妈呀！儿子不孝，回来晚了。妈呀！你生儿养儿有什么用？儿子无能为力治好您的病……妈，您走好，儿子为您送行……妈呀！呜……”陶新生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蹲在地上的老父亲也陪着儿子呜呜咽咽地抹眼泪，吴三保和医务人员劝慰陶新生父子节哀顺变。
陶新生的哭声惊动了四邻，人们陆陆续续地都来了。男人们都帮陶新生父子料理丧事，女人们来了先吊丧……人们为梨木湾失去了一位贤淑的好女人而哀伤。一时之间，来了一院
子的人。队长来了，立马派人为陶新生母亲打墓，解板做棺木；女人们赶缝寿衣、做饭……
送葬那天，孝子虽则只有陶新生一个人，可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出动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排了一列长长的队伍把灵柩送到了墓地。
母亲走后，父子相依为命。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母亲百期未满，父亲又走了。那天，父亲干活回来，头脚刚跷进门突然栽倒了。陶新生赶快上前相扶，见父亲脸色蜡黄，口吐白沫，已经气绝。人们说是中风不语，没法抢救。送走了父亲，陶新生心中凄苦，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咋办？待到为父亲守满了百期大孝后，他把家中打点了一下，离开了梨木湾。去到野羊沟投奔王石匠，石匠夫妇收留了他这个干儿子。后来，经人介绍来到这仁和村当了上门女婿。夫妻二人甚是和睦，后来，妻子生他女儿时死於难产。
往事依依，不堪回首，陶新生眼里蓄满了泪水。他动情地道：“我是个苦命人，一生坎坎坷坷，都是不幸的遭遇。妻子死后，我既是父亲又当母亲，含辛茹苦地把女儿养大了。如今，我女儿已经是高中学生，我就是把板筋挣断，也要供她上大学。我已经和女儿说好了，高中毕业后就报考医科大学。完成学业后就回到咱乡镇上为农民治病。我给女儿讲了她爷爷、
奶奶和妈妈的死，农村多么地需要好医生啊！我也给女儿讲了宋大夫的故事，要她向宋大夫学习，将来当个好医生。”
海百川等人听得心中发酸，但也使他们震撼。像陶新生这样诚朴的农民，一生之中虽然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幸，但是，他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依然保持着对未来美好的追
求。他诚朴、坦率、勤劳，他人生的理念是多么的明确坚强啊！这就是中国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陶新生接着道：“近几年来，一些亲朋厚友，也包括我的女儿在内，劝我重新找一个伴侣，我拒绝了，我把一门心事都用在了女儿身上。这十多年来，党的政策好。我依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致富——我栽培过树苗、种植过黑木耳、养过鸡、养过兔、还养过貂。我不仅在生活上得到了温饱，还为女儿上大学积攒了一笔钱。”海百川三人无不感叹，陶新生是生活的坚强者。
胡桂英夸奖道：“新生是我们村上有名的能人，是乡上最早的万元户。”海百川和山凤容不由得对陶新生肃然起敬。
海百川劝陶新生道：“在人生的旅途上，叔叔何不重新找一个伴侣，组成新的家庭，共同担负起供养女儿完成学业的义务。”
山凤容忽然想起了马淑梅，便对陶新生道：“叔叔！咱梨木湾有个寡居了十多年的寡妇，名叫马淑梅。今年刚好四十出头，和叔叔很般配……”山凤容便把马淑梅的情况对陶新生略作介绍。
陶新生这一次没有拒绝。他高兴地道：“只要人家不嫌弃我这个人，不嫌弃我的女儿，一心一意跟上我过日子，我就没有什么说的了。我也看到了以后幸福的好日子，将来，女儿肯定不会留在自己身边，她是国家的人。女儿一走，自己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那就太孤独了啊！”他们还说了许多。
夜，已经很深了，胡桂英拉上山凤容和她睡去了。海百川一倒在炕上就呼噜呼噜地睡着了，他是实在太累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