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这天晚上，春妮儿失眠了。翻来覆去地回忆着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当我陷入到淤泥里的时候，呼喊乱叫的人倒不少，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到淤泥里面去救我。当淤
泥已经拥到我脖子上的时候，命悬一线，危在旦夕。只有许心农不顾个人的安危救了我，我的心灵震撼了。当时我就感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许心农一下子成了我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他那高大的形象一下子盘踞在我的脑海之中。我在不知不觉之中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我告诫自己：许心农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我以后找对象时就要找这样的男子汉，否则宁可不嫁。”
整个晚上，她都想的是许心农。她问自己：“我能嫁给他吗？”情窦初开的姑娘呀！不知道反反覆覆地把自己这样问了多少遍？她明知道许心农比她大了十二岁；她明知道许心农还爱着叶子杏，他还等着她；她明知道许心农不会接纳她。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偏偏要这样想……一直折腾到天将拂晓之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待到母亲把她叫醒时，太阳已经有一杆子高了。她急急忙忙地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洗了个脸，对着镜子用梳子拢了一下头，连水也顾不上喝，拿了个蒸馍，边啃边往工地上跑去。
许心农领了一帮汉子往河底打桩，石憨憨脱了个光膀子抡大锤，咣咣的响声不绝於耳。河岸上，工匠们拿着墨斗下线的，几个小伙子拉着大锯解料的，还有打眼凿铆的……一派繁忙景象。
春妮儿来晚了，也没有人说啥，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山凤容温和地派她和古梅回村给工匠做饭，她虽然不大乐意，可也不好意思说啥，还是和古梅一起回村了，临走时回过头深情地把许心农瞥了一眼。
这些山村的汉子们都能吃苦，干起活来不要命。一个个光着膀子，汗流夹背。夏日的天气，烈日当头，河滩上连一棵树也没有，硬晒。人们干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这时，春妮儿和古梅担了一担绿豆汤来了，许心农让大家休息会儿。人们呼啦地一下把绿豆汤担子围了起来，古梅手里拿着勺为大家打汤。春妮儿端了一碗绿豆汤在人群中寻找许心农，她看见许心农一个人站在悬崖高处往下游张望，她便把绿豆汤送了上去。
昨天晚上，许心农接到镇政府的电话通知，听说梨木湾木板桥被洪水冲毁了，钱镇长和几个蹲点干部绕道汪家寨渡口，估计今天中午就到了。所以，休息时，他走上悬崖高处朝下游远望，看看钱镇长等是否到了？
“心农哥，喝碗绿豆汤！”不知道什么时候春妮儿端了一碗绿豆汤站在了他的面前？春妮儿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深情地羞怯地看着他。许心农接过碗，咕嘟咕嘟一阵牛饮，春妮儿甜甜地道：“哥，喝慢些！”
许心农仰起脖子把碗里剩的绿豆汤一饮而尽。把咀一抹，把碗递给了春妮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哥是个粗人，习惯了。”春妮儿手里拿了条新毛巾递给了许心农，让他擦汗。许心农接过了毛巾擦汗时，春妮儿对他抿咀一笑，头一低跑开了。许心农喊道：“哎，别走，毛——”巾字尚未出口，她已经跑出去好远了。
这时，春妮儿回过头道：“你就留着用吧！”
许心农拿着毛巾的手僵在那儿了，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这碎女子！”他以为春妮儿还为昨天的事耿耿於怀，这是人之常情。但他压根儿就没有想到春妮儿对他有了心事。只好把毛巾往腰上一别走下了悬崖。他想把毛巾还给春妮儿，春妮儿担着空桶已经回村了，他只好作罢。
许心农又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去了，工地上如火如荼，叮叮咣咣的响声不绝於耳……
钱镇长和王干事从下游走过来了，他们看到这激动人心的劳动场景，大加赞赏。不顾奔波之疲劳，也和大家一起干开了。人们很受感动，许心农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对李根柱略作交代，劝阻钱镇长和王干事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同向村中走去。
走在路上，钱镇长对许心农道：“通知活档案老人明日赶到镇政府，文物局要他去参加捐赠仪式哩！”
许心农兴奋地点了点头道：“难得老人对国家的一片爱心啊！”
钱镇长道：“我们要表彰活档案这样的人和事！向群众大力宣传，树立这个爱国的典范！”
晚上，许心农向钱镇长汇报了当前工作。钱镇长作了指示：一是按时完成木板桥抢修工程，迎接考察团；二是安排好考察团和县上工作组的食宿；三是安排人力陪同考察。钱镇长说：“这一次考察过关，国家将投资上亿元开发梨木湾风景区，县上将把梨木湾的工程作为重点来抓。咱们镇上乃是全力以赴，乘这一股子东风振兴王古镇经济。所以这一次考察很关键，是重中之重，决不可掉以轻心！”接着，他们在一起又研究了一些具体工作。
钱镇长是新近才调到镇上来的，他名叫钱应来，是××农林学院的高才生。二十七、八岁，是镇政府最年轻的干部。钱镇长刚毕业那阵，自愿到通远县马头镇寨子村当实习村主任。寨子村比起梨木湾来更为荒蛮闭塞，那里群众生活相当贫苦。穿的补丁衣，喝的稀糊汤。当地人都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这个新任的村主任，怀疑他这个洋学生能否吃得了苦？能否在这儿呆下去？钱应来初来乍到，看到寨子村的现实情况，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并未使他畏难而退，为了打开寨子村的落后局面，首先，他排门家访问，了解群众的疾苦和愿望。在这个基础上，他召开了干部会，提出了改革开放，开发经济，广开财源，脱贫致富的工作目标时，便遭到了冷遇。这些干部大都低着头，没有一个发言的，没有一个响应的。钱应才傻眼了，自己一腔子的热情，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子冷水。怎样才能调动起人们对开发经济，广开财源的热情？他是一筹莫展！他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在村前村后、山上山下转悠。忽然，他发现在村前村后的楞楞坎坎上到处都生长着花椒树，花淑树上花椒结得红红的，繁茂极了。有的花椒已经成熟了，口都裂开了，开始往地上掉，就是没人采摘。他感到很奇怪，便带着这个问题在群众中了解了一下。村民对他说，那都是些野花椒，没人要，没用处。由於没有人采摘，花椒落了之后，种子落到土里面就又长出了新花椒树苗，年年复年年，花椒树越长越多，越长越稠密。钱应来一听兴奋极了，他找到了打开寨子村人们心头上的一把钥匙。这个年轻的村主任就在村口的皂角树下，召开了第一次村民大会。
到会的人很多，可以说男女老少齐出动。尽管这样，也不过是上百号人，因为全村仅仅不过只有二十六、七户人家。钱应来在会上激动地讲道：“……村前村后这么多花椒树上，都结的是钱啊！”於是他把花椒在市面上销售的价格和需求量告诉了人们道：“近十多年来，由於实行了改革开放的政策，人民群众的生活大有提高。人们对花椒的需求量相应地增大了，市场上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近年来花椒的售价每斤由六元钱上升到了十五元，甚至十八元……”人们听了惊得目瞪口呆。钱应来最后激动地道：“乡亲们，由於我们这里荒蛮闭塞，几乎与外界隔绝，信息不通，每年把这么多值钱的东西糟塌了，这些都是钱哪！今年我们把它要全部收回来，晒干，变成钱。手里有了钱，我们要改善我们的衣食住行，提高我们的生活条件。奋斗十年时间脱贫致富，奔向小康！”钱应来这一把火，一下子打动了村民的心，人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钱应来的率领下收获花椒，凉晒干了之后，收集起来，起码有一千三百多斤哩！钱应来把全村的男青、壮年都组织起来，共有二十五个人。山里人能背也能担。家里给这些人准备好了干粮，在钱应来的率领下，背的背，担的担，越山越岭背到山外，到了通远县城在农贸市场上每斤以六元八角钱的价格被土特产公司全部收走了，一共卖得了八千九百余元。这是寨子村赚的第一桶金，群众兴奋极了，广开财源的积极性一下子调动起来了。
在钱应来的率领下，寨子村的精壮劳力组成了三十人的运输队，长年把山里的土特产往山外背；女精壮劳力都进山了，收获核桃、野山栗、野黑木耳、猴头菇、药材……老年人在家里都忙於凉晒。寨子村出现了一片热气腾腾的广开财源的新景象。钱应来又领导村民扩大了花椒树的种植面积，把山上山下那些荒草坡都种植成了花椒树，大量生产花椒，花椒成了寨子村的拳头产品。并且，推广优良的花椒树种，把毛椒树全部更换成了大红袍品种，大红袍色泽鲜艳，售价高。
钱应来做的第二件事是：组织村民修路，经过勘测，奋战了两年终修成了一条可通山外的架子车路，他们购买了十辆架子车，组成了二十人的架子车运输队，代替了背、挑的繁重劳动：
寨子村没文化，本村没学校，上小学都得到山外去借读。想读书没条件，寨子村的人干脆就不读书了，世世代代都是文盲，甚至还处在结绳记事的时代，记账都是在墙上画道道。钱应来看着心急呀？经过村委会的讨论，山里不缺木料，村民自己动手，做了些桌橙和一个小黑板，把观音庵清理出来了，办了个夜校。钱应来自己当老师，白天率领村民干活，晚上在夜校里教人们念书认字。这个夜校别具特色以学令儿童和青年人为主。这便是寨子村小学的前身。后来，钱应来在山外请来了个高考落选的高中生，来这里当老师，办起了寨子村小学。这是钱应来为寨子村群众办的第三件事。
钱应来三年来在寨子村带领村民办了三件大事，寨子村从此走上了脱贫致富的道路。在县上震动很大，县上对钱应来的工作非常满意，便决定把钱应来调往王古镇当镇长。村里人死活不让钱应来走，后来，县上又给寨子村派来了个农林学校的毕业生。钱应来临走时，全村人一直把他送出村外十多里，才依依不舍地洒泪而别，有十多个年轻人一直把他送到了通远县。
钱应来办事原则性强，认真果断，从不拖泥带水。据说，他去年刚来的时候，镇政府一些人根本就看不起他。说他太年轻，工作没有经验，根本把他就没当回事。当时的镇政府里，工作松垮，人浮於事。上班时间都有玩扑克、玩麻将的，书记面情软，怕得罪人。副镇长在群众中没威信，说话没人听。钱镇长针对这种情况找书记研究了好几次，决定整顿镇政府的风气。
事情很凑巧，有一天，镇政府一名主管社办企业的干事，名叫沈二运，既没请假，也没来上班。到笫二天下午才赶回镇政府，当钱镇长问他为啥没有上班的时候，沈二运全然没当一回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昨天我妻妹见面订婚哩，我是介绍人，人家非让我去不成。”
“那你就该请假呀？”
“人家前天晚上才告诉我的，来不及了。”
“不管咋说，你既没请假，又没上班，严重地违犯了劳动纪律。暂时仃职，写出书面检查，侍后处理！”
沈二运一听，一下子火了，没好气地吼道：“镇政府过去都是这个样，谁有了事没上班，来了以后补个假就行了。你才来了几天？把事情认了个真呀！我不写，你想咋办就咋办？”
钱镇长一听，不禁怒道：“你先斩后奏，还有理由了，不行！你得深刻检查！”
沈二运一听，脖子一歪，眼睛一瞪，气呼呼地拂袖而去。这时，其他人都站在一边冷眼傍观。
事后，钱镇长找书记研究沈二运的问题。书记姓梁名叫和平。梁和平道：“你刚来，不摸情况。沈二运不好惹，他姐夫是县农工部部长，有持无恐，一惯是那个样子。镇政府谁也不愿意惹他，你这一下把马蜂窝捅了，这还真是个粘牙事，不好办哪！”
钱镇长道：“你说的他姐夫是不是伍部长？”
“是的，不过伍部长倒是个好人，他妻弟给他下巴底下支砖哩喀！”
“伍部长人不错，工作上原则性强。他绝对不会偏袒沈二运这一种行为。这一点，我们不用多虑。我们是对事不对人，我们要通过这一事件，好好整顿一下镇政府的劳动纪律。为此，我建议召开镇党委和镇政府主要领导成员会议，专题研究。”
在这种情况下，梁和平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在镇领导干部会上，由於钱镇长坚持原则。最后做出了对沈二运违犯劳动纪律行政记大过处分，并上报县组织部备案。
为此，镇政府召开了全体干部会议，大会上由副镇长代表镇党委和镇政府宣布了对沈二运的处分决定。沈二运一听炸锅了，跳起来吼道：“你们这是整人哩！姓钱的你等着，我要到县上去告你！”说完后愤愤地退出了会场。会场上众皆哗然！
钱镇长审时度势地在大会上发表了讲话：“同志们，我们都是人民的公仆，人民养活了我们，我们就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谋福利。绝不允许吃官饭，放私骆驼；我们是镇政府，老百姓都在看着我们哩！没有一个铁的劳动纪律哪怎么能行呢？如果都像沈二运那样，随便来随便走，那还得了？还有人在上班时间打扑克，下象棋……成何体统？如果，全国的政府机关都成了这个样子，那就要亡党亡国！……建立严格的纪津制度，迫在眉捷！今天，我们处理了沈二运，就是给大家敲个警钟！今后，谁违犯了劳动纪律，就要严加处理。表现太差劲的，就要下岗。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为了政府的荣誉，我们决不姑息养奸！……
同志们：现在，中央深化改革开放开发经济，面对当前的大好机遇，我们的担子重，任务急呀！我们王古镇地区，贫穷落后。县上要求我们力争在十年之内脱贫致富，怎么办？不努力工作能行吗？从今天起，我们希望每个人要献计献策，如何能使王古镇人民富起来！镇政府要求每个人要深入到笫一线上去，搞好调研工作……
在这里，我们要表扬梨木湾的工作。梨木湾村主任许心同志，上次随镇考察团考察回来后，以华西村为榜样，雷励风行。工作搞得非常出色，受到了县上乃至省上的高度重视。看来，我们镇政府犯了严重的官僚主义。我们镇上出现了这么个先进的典型，我们还不了解。镇政府决定立马派人深入下去，总结经验，推动整个王古镇地区的开发工作……”
会上，对沈二运的处理，极大地震动了镇政府所有人员，人们一改常态，再也没有以往那些松松垮垮违犯纪律的现象了，都把精力投入到了经济建设上来了。
沈二运还不服气，跑到县上去告刁状，反被他姐夫克了一顿。没奈何，从县上回来后，写了一份检查，交给了钱镇长，承认了错误。
此后，人们都把钱镇长叫黑脸包公。夸赞他工作认真负责，遇事坚持原则，作风正派，不循私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