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胥之淡淡道:“不用。”
“不用?噢!那,那就换一个,吃瓜子吧!”
黎黎将包袱收回口袋,又从中掏出一个一个油纸,将油纸放在他手上。
短暂的接触,就有一股透骨的冰寒渗入骨髓,仿佛几粒冰渣子硬生生钻入指腹,冻得她猛地一个机灵。
不过好在这已经是第二次。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她撤回右手的速度明显有了提升。冷是冷了点,却不像头一回那般,冻得好一段时间没有知觉了。
绕是如此,手指仍旧一阵钝痛。
黑衣大叔的身上可真冷啊!
黎黎忙不迭地揉手,并将手指放到嘴边哈气,一边采取保暖措施,一边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开始后悔自己没把小壶带出来。
平时也不见它的异样,顶多聪明了点,遗传了狐狸家族的狡猾本质,但是如果遇见冰冷天气,它的身体就会自发升高温度,暖烘烘的,俨然天然的暖炉。
此刻她是多么想抱一抱可爱的小壶啊!
本来想一起出去逛逛,好歹有个伴,但无奈那只狐狸睡得太死了。
能吃能睡,上辈子的种族,肯定是那个圆头圆脑的东西。
修胥之手上掂着瓜子,半晌无语,冷淡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裂缝,他道:“你夜里来这里有什么事?”
黎黎心虚解释道:“当然是给大叔送吃的。”
那些大人彻夜不归,她一个人在山腰也无法入睡,翻来覆去许久仍旧睡不着,真是太烦躁了。最后她干脆提了盏小橘灯,想着就随便溜达溜达吧,不知怎么就溜达到了山下。不过,来就来了,反正没事,既然没事就随便看看。
这时她想到了森林里的大巫师大叔,修胥之。
月色皎洁,银白飘忽,随意倾泻在山间的松柏竹林上,下山的石头路似乎漫了层水,空灵而静默。
她想起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中讲,北海有神蛟,人身鱼尾,异常美貌,擅长织锦。它们每天夜晚浮出水面,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收集月亮的光线,织成世间最轻最软的蛟纱,流光锦。流光锦于光下熠熠生辉,如烟似霞,漂亮得仿佛月光一般,而且水火不侵……
黎黎神游天外,很遗憾地错过了一个情形。
点点月光泻入人间的时候,修胥之手中的镰刀微微散发着荧光,点点围绕着镰刀跳跃来去,最后逐渐没入镰刀内。
夜色中,修胥之一席黑袍无声抖动,俊冷的面庞被银白色面具遮住。整个身体隐藏于黑袍中,仅有手露于袖外,且戴着黑色手套,右手里,还握着一柄追魂索命的巫镰。
黎黎看完月色,回头问修胥之:“大叔可会织纱?”
“什么?”
黎黎以为他不懂,于是双手对着天边那只弯月比划手势,好心解释道:“蛟人对着月亮织的纱,又轻又软,很漂亮。大叔会织吗?”
修胥之半响无语,而后回答得言简意赅:“不会。”
黎黎叹息:“好可惜。”
全身被裹在黑袍里的男人感觉到女孩的失落,想动动手,却抖落几颗瓜子,他顿时额头冒出黑线,差点将这些小玩意丢出去。
忍了忍,趁小女孩没注意就把这些瓜子重新转移到她腰间口袋。
他道:“不过倒听过织梦。”
黎黎扬头好奇地仰视他:“什么是织梦?”
“一种职业罢了,古时一些伤心人,不满意现状,又沉溺于过往无法自拔,总认为过去的比现在好,后悔当初没有珍惜。于是雇佣幻术师为他们织造美梦,回忆过去的日子,在梦里,他们弥补过往的遗憾,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这么好?一切都可以重来?”
修胥之面无表情,语气却是生冷不屑的:“任何事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更何况是这种禁术。如果人们一味的沉浸在梦境里,那么他现实中就会立即死去,从而将剩余的生命转交给织梦师,算作织梦的报酬。”
黎黎瞪大了眼睛,这个故事,怎么同海涂蛋的故事那么像?
修胥之瞥了眼小女孩,走进了黑暗,消失在一片黑影里。
空中只留下他淡淡的一句话:“好了,故事听也听了,讲也讲了。小丫头,你可以回去了。”
“不要走,大叔!”黎黎跑过去想要拉住修胥之,仅仅碰着他一片衣角。修胥之的衣角同他的人一样冰冷,仿佛来自雪山的极寒冰。
黎黎大喊道:“其实我还不困呐大叔!”
千死河边,只剩下她一个人,静悄悄的。虽然周围是一大片古木,灌木,草丛,但是仿佛除了这些,其他一个活物也没有了。
对了,还有夜啼的小驴鸟,长相娇巧,眼珠蔚蓝,叫声仿佛撒欢奔腾的小驴子。
据骨生灵讲,沼泽外面并没有这种小鸟,它们过于脆弱,只生活在巫鬼森林的几处特定的地方,数量也少的可怜。
小驴鸟趁夜色叫的欢唱,它们没有天敌,不出意外,大多数鸟都能顺顺利利活到死神亲临的那天。
“反正来也来了,我就先在森林里随便走走。”黎黎想着,提溜起小菊灯,倒腾着小短腿,沿着森林中的一条路向前走去。
树上正在鸣叫的小驴鸟突然大声地,“嘚嘚嘚”叫了几声,像应付差事一般,然后离开已经呆了许久的大樟树,朝着黎黎飞去。
凉夜已深,漫天星子静静趴伏在天边一动不动。
这时候,大多动物已经进入深睡眠,若不是白天睡过头了,黎黎此刻应该如往常一般与周公愉快地详谈。不止没有睡意,她还十分精神,边走边跳,唱着清脆的童谣。
树叉上倒立着猫头鹰,它们幽幽的瞳孔略微闪烁了下,“咕咕”叫过几声,盯着黎黎的小身影远去,眼睛才继续向四周扫描,寻找自己的猎物。
“嘚嘚嘚嘚!!”
身后的小驴鸟忽然惊叫,巫鬼森林里物种与物种之间的竞争残酷惨烈,故而,生活在大森林的动物,凡能活下来的,对潜在的危险都具有十分强大的预知力。小驴鸟突然尖叫,惊动了前方的黎黎,她于是停下脚步。
不久,一阵浑厚的吼声刺破夜色的帷幕,浪潮般倾压过来。
吼!!吼!!吼!!
黎黎手心里不由自主捏了一把汗,居然是虎啸!
她轻轻地,一步步退回去,等差不多远的时候,才发动全身的力量逃奔。爹爹娘亲哇,谁能告诉她,这大半夜的,老虎不去睡觉怎么出来吓人了?难道是吃饱了没事干出来活动消消食?还是,它肚子饿得狠了出来捕猎?
如果是最后一条,真是想想都可怕!
一阵劲风横扫面颊,差一点掀飞她的小帽子,小驴鸟拼了命的尖叫,“嘚嘚嘚!”将气氛渲染得十足十的紧张。
“不要跑!”白虎一个飞跃,从后面疾速追赶上,纵身横在面前,拦住去路。
黎黎颤抖又惊讶地指着那只大老虎,抖得筛糠似的,道:“老、老、老虎、会说话了!”
闻言小驴鸟更是扯开了嗓子尖叫。
老虎一个爪子将小驴鸟拍飞一旁,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被他吓呆住了的小女孩,若是搁在平常,他肯定会先好好体验一会儿强者的骄傲,但是现在,他真的有急事,对这些小事暂时没空理会。
小驴鸟正要扯着喉咙叫,被老虎富含威严的一瞪丧失了全部的本能,无力地降落在一边的草丛里,颤巍巍地炸掉几根羽毛。
老虎掏着耳朵,不耐烦地吼道:“叫什么叫,破锣锅嗓子,难听死了烦死了!”
小驴鸟沮丧地将头埋在翅膀里,眼泪汪汪。被打击了……
老虎对着黎黎打探一遍,道:“你是山上的那个小女孩吧?”明是疑问,却用的肯定的口吻,它几乎已经确定了黎黎的身份。
森林里的动物们,能修炼到口吐人言的境界,无论是运道还是能力,亦或者智力,都绝非平庸之辈。山上一些人常常下山,或种地或串门,通过他们的交谈,不难推理山上的情况。而且,这个小女孩跟森林里好些动物交情不错,经常到山下玩,从它们嘴里也能知道些东西。
黎黎的手微微颤抖,强行镇定下来,回答道:“我是时小黎,以前来过这里很多次,这次不小心打扰了你,但我只是随便逛逛,你继续你的事。不好意思啊。”
老虎并不放行,摇头道:“不是你们打扰了我,是我主动找上了你的。时小黎,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帮助我。”
黎黎小心脏噗噗地跳。
她小心地问:“我?我可以拒绝吗?”
老虎裂开嘴,露出满口尖利的白牙,咯吱咯吱,磨得霍霍响。
它皮笑肉不笑道:“当然可以,如果你选择把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