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黎脑子里一片混乱,又因紧张一片茫然,导致她根本忽略了对方话语里的内容,一心只想逃跑。
不同于在噬天沼泽遇见毒蛇,这回她没有树爷爷的保护,凭借几样符咒和法器,不管来者是谁,但凡有一点杀意,自己百分百逃不了!
怎么办怎么办?
如同没头的苍蝇,黎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使用雷符咒逃跑。孩子的天性,遇见危险找大人。
听到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掏出符咒,双手结印,一道漩涡隔空出现,黎黎一喜,抱着小壶跳上去。
漩涡即将运转,黎黎即将逃出生天。
世间事总是出人预料,小女孩以为甩出雷符咒就可以逃离险境,但她毕竟年龄小,没有对敌的经验,即便她已经进入瞬移门,依旧被一道大力强行扯出来,隔空的漩涡失去效力,如一滩普普通通的水落在地上。
那个清淡的声音又响起:“问个路而已,何必怕成这样?”
小女孩躲避不得,把这话听了个彻底。
问路的?
她神色一松,放弃继续逃离的计划,长长舒口气——好吧,危险算是暂时性解除了。
黎黎右手放回胸前,安抚地抚摸了小壶柔顺的毛,刚刚因为恐惧,漂亮的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她不满地嘟嘴,问路就问路,吓唬小孩子干什么。
她转过身,瞪大眼睛看向来人。
巫鬼森林郁郁葱葱的高大古木之下,那人身材修长,一身黑色劲装随风微微拂动,粗步测量之下,竟然比爹地还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关于他的相貌,无法用语言形容,倘若放在一个手执书简的书生或者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身上,便是跨马游街侧帽风流的翩翩少年郎,但可惜周身气质太过冰凉,面容轮廓线条明朗,一副孤高清绝的样子。
墨发黑衣随风舞,面色苍白脸似冰。他仿佛生活在世间最黑暗最阴沉的深深地狱里,浑身附着化作实质的夜色和寂冷,冰封千里,生人莫敢进犯。
有的人,能凭借一个人的眼神和身体的细微动作,去判断他人善恶;有的人,天生独具慧眼,靠天赋识别忠奸。还有一种人,仅仅一个照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黎黎就是这样,不过她却清楚地从黑衣人身上体会到,什么叫作恐惧。
这人全身乌黑,目光深邃,薄唇冰冷。不知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一看就很厉害,一看就很坏。
不过,黎黎小人有大量,就不再计较之前差点被吓死的经历,也不敢计较。跟树爷爷相处几个月,她多多少少学了点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风格。
在“大哥”和“大叔”的称号之间纠结了一会儿,黎黎选择了大叔这个称号,原因无非两点:一是自己才三岁,哥哥时嘉南也不过十一岁,男人的年纪——勉强当得起大叔这个称号。更何况,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哥哥,思来想去,还是叫大叔较为妥当。
于是她扬起小脸道:“大叔,我不知道哪里有鬼神墓,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男人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开的口,淡漠的声音已经传来,绕是已经准备好,声线中包裹的凉气,仍旧将黎黎和小壶冻得直哆嗦。
“指路盘不会出错。”
黎黎耐心的搜索脑海去过的地方,这鬼神墓,真的不曾去过,更不曾听说。
“大叔,我真的不知道鬼神墓是什么地方,不信你问小壶,他家就在这森林里。”小女孩低头对狐狸道,“小壶,你听过鬼神墓么?”
小壶摇摇他的狐狸头。
黎黎看着黑衣男人:“大叔,你看,小壶也没见过,真的没有。”
男人沉思片刻,问道:“这森林,有什么地方是人都不敢去的?”
不敢去的地方?一人一狐转着眼睛回忆。小壶显然想到了什么,探出头来对黎黎道:“千死河。”
“千死河?不会吧,那地方十分危险,连爹地都不敢随随便便进去。”
“确实它是森林最恐怖的地方,就算白虎妖也不敢踏入一步,听说金毛狮子就是死在里面。准没错了。“
黎黎态度顿时谨慎起来,提起那可怕之地,就算树爷爷也得吊起一百二十颗心。
邬托城里的居民,祖祖辈辈忌惮森林的凶名,未曾进入过巫鬼森林。他们以为森林已经是世间的地狱,却不知其实最可怕的不是森林或者生活在这里的猛兽,而是森林的一个叫千死河的地方。
比起千死河,巫鬼森林那点危险根本上不了台面。
一条冥川河,一带引生桥,中间隔万千生死,送进的鲜活生命,后来连鬼魂都见不着。
有一个爷爷辈的前辈一生酷爱冒险,听闻千死河凶险难测,就欣然前往,想做这第一人,在《靡靡山志》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进入三年,杳无音信。山长李盛名接到家人请求,联合一山之力,摆出召唤阵。召唤阵乃上古一大能所创,威力凭召唤者的能力而定——一山精英汇聚,威力可传达至异界位面。用时九天,终于召唤出那人,却不再是活生生的血肉,而是破碎的灵魂。
那人已经丧失神志,一味地重复着一句话,声音之凄惨,令闻者心酸悚然:“都是魔鬼都是魔鬼都是魔鬼……”然后最后一缕魂魄消散殆尽。
众人耗费极大的力气,只得到这一星半点的场面,不得不可谓十分震撼。
再之后,有人透过浮尘境勉强照到千死河内方圆十里的地方,惊恐得立时丢掉镜子:那是红与黑的世界,阴冷深沉,幽灵鬼魂无尽徘徊,满地的血,成堆的骨,无一不诡异、惊悚、血腥……为此,娘亲不止一次告诫她: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唯独千死河不可以。
因为,那不是地狱,远比地狱更可怕。是十八层炼狱。
光是回忆就吓得她脸色惨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小壶只是听说,而黎黎却是真真切切观望了那种场面。她呼吸不稳:”大叔,我真的不知道,我……得回家了。“
说完就走,似乎身后有恶狼追逐。这森林,她怕是有一段时间不敢涉足了。
身体蓦地被定住,黎黎急切道:”大叔,我……是真的不知道哇!!你放开我放开我!!“
背后的声音依然仿佛夹带实质的冰,但与千死河的震撼来说,还是略逊一筹。在面临生死这等严肃的问题时,任何感官上的东西都会被自动忽略或减轻,瘸子会跑,鸵鸟会飞,命都没了,谁还畏惧疼痛?
”你在撒谎。“
“没有。“
黑衣大叔施了法,黎黎只觉得怀中一空,小壶消失了。
黎黎既惊又怒,挣扎着大喊道:”放开小壶!“
男人面无表情地提着不住扑腾四肢悬空的小狐狸,小壶发出”吱吱吱“的叫声,听上去极是痛苦,黎黎的心揪痛不已,仅仅持续了三个数,就妥协了,心疼地盯着四脚腾空的小壶:”我说我说,你对小壶温柔点!“
黑衣人将狐狸转移阵地,让它趴在自己怀里,小壶一动也不动,再也不敢反抗。
”森林里最可怕的是千死河,但凡进去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就没有活着回来的,怪物、魔鬼、幽灵、凶兽、骷髅……想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没有人敢进去,因为那里不是九死一生那么简单,而是进去了就永远出不来了。大叔你要好好想想,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宝藏,但绝不是人该去的地方……“
”带路。“
黎黎瞪大眼睛,一脸惊诧,合着口干舌燥说了半天做的全是无用功啊?
“大叔,您要三思啊!”
男人继续道:”带路。“
黎黎一滞,心下一横。既然人家都不怕死我瞎操什么心,于是跺跺脚道:”你跟我来。“
带路就带路,出事了不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