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们已经被杀了。”祁殇愤愤道。夙昔逼问小月的那几个人他禀告顾则言后去抓他们,除了卷碧已经死了,其他人却是人去楼空。
后半夜府外传来打斗声,等他们赶去时,只见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而跑掉的那两人就在其中。祁殇查看了尸体,其中一具正是杀害夏父被自己刺伤心口的那个杀手。
顾则言看着一地尸体,想起夙昔盘问小月时的样子,一些东西,忽然模糊起来。她究竟,是哪边的人?
“受伤的人赶紧下去疗伤,明天食为天照常开业,天也快亮了,别让人问道血气。”罗靖取下蒙面,对罗一吩咐道。
罗一领命下去。
阿沅把玩着鞭子,在屋里来回踱步,罗靖被晃得头晕:“你消停会儿。”
“俟风哥哥,你说阿昔在干什么呀?她最近的行事,越来越诡异了。”
阿沅索性搬个凳子到他身边坐下:“你看,从宫里受伤回来就让我们送影二到李筠身边,让罗一带人在暗处保护陈府,又让罗三查陈府里面各人的底细。前两天听到那边的人要下手杀李筠,立刻就让我们准备今晚的这一切。你说,她对李筠会不会太好了?”
罗靖也皱着眉头,夙昔还下令不让任何一个杀手走出陈府,连同埋伏在陈府外的眼睛都一并处理了。这一下,陈府的眼线几乎都处理干净了,影二说李筠怀孕了,所以她是要替她塑造一个干净的环境吗?可以她跟李筠的关系,并不用做到这一步的,要知道,这样很容易暴露他们的实力,惹来皇帝的查看。
“她说了,会给解释的。”罗靖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阿沅叹气:“我就是很好奇啊。而且,阿昔今天用了那个巴葵,又动了武,肩上的伤也没痊愈呢。今天这么一闹,肯定他们会重点观察她,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治她的伤。我真想再去看看她。”
“影二在陈府,她也不是孤立无援的。而且过了今天,小月应该就不会再去烦她了。”
阿沅点头,又想到远在桑渡的行云:“行云也好久都没来信了,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罗靖看着一脸担忧的阿沅,忍不住软了声音:“你也快点回去吧,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但被发现了还是不好,这边有我呢。”
阿沅点点头,起身抱住了他的肩膀,脸在他的脖子处蹭蹭:“俟风哥哥,你也保住身体,不要太累了,我走了。”
罗靖身体微僵,听到她的话眼里染了笑:“嗯,我知道,小心。”
顾府。
无名小院,朝北的房间,南面墙上高处开了一扇小窗,月光洒进来,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一点光明。窗户底下是一张简陋的小床,一个女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将军。”守在院门口的护卫见到顾则言,立正行礼。
门口的护卫见到他忙打开房门,雪盏从小櫈上起来,毕恭毕敬地站到一边。
“她还没醒?”
“大夫说,她心脉有伤,又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来。”满儿受了惊吓,卧病不起,雪盏只得亲自照顾夙昔。
顾则言点点头:“既然这样,你也不用时刻守着,院子里这么多人,不信还看不住一个没有内力的病人。醒了立刻报给我。”
雪盏点头。
顾则言没有多去看夙昔一眼,吩咐了雪盏后,径直离开院子,去了李筠那里。
因着出了这样的事,顾则言再不放心让李筠留在这里,将陈姑姑和李筠一起接到了将军府上。
李筠刚刚上完香,青芽扶着她坐下。
“给夏伯伯说话的吗?”顾则言看到内堂,墙壁上那个香炉,问道。
李筠眼眶微红,闻言点头:“虽然罪魁祸首没有伏法,刽子手如今已经去了阴曹地府,我总归,要告诉父亲一声。血海深仇,总也报了一点不是?”
“注意身体,你还怀着孩子。”
李筠点头:“只是……激动难平,一会儿就没事了。夙昔还没醒吗?”
顾则言点头。
“府外的那些人,是不是救我的人杀的?”李筠问。
“手法上看,是同样的人。”
李筠听闻陷入沉思:“救我,还拔了钉子和眼线,应该不会对我不利。会是谁呢?你说……跟夙昔有没有关系?”
“不好说,她一早知道你府里的钉子,又杀了小月,不是普通人。她会点拳脚,但内息全无,并不是高手。”
“你查她的底细,查得如何了?”
顾则言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道了出来:“本打算让祁殇去查,但承宇要来,又说要去归雁山祭拜,所以让他一并代劳了,估计,最多十天就到了吧。”
李筠一愣,又恍然:“对了,他提前那么早出发,恐怕就是想在圆圆生辰的时候去看看她。”
说着又红了眼眶,笑容惨然:“又能上哪儿祭拜呢?什么都没留下!谁又知道……是不是就在那儿呢?”
“夫人……”青芽脸色微悯,宽慰她。
李筠平复了心情,自嘲的笑笑:“听说孕妇喜怒无常,情绪起伏大,看来孟姑娘没有骗人。”提到孟允善又道,“孟姑娘答应过来吗?不如让哥哥接她一并好了。”
顾则言摇头:“他去的话,孟允善恐怕更不会来。”
李筠忍俊不禁:“真不知道……我哥哪有那么可怕。”
“行了,你也别操心了,我自会做好这些,你和陈姨好好养身体。”顾则言不打扰她休息。
李筠点头,让青芽送他。
走到院子外,顾则言才问青芽:“那个丫头如何?有没有问题?”
“夫人送她的东西也欣然接受了,看上去很开心。虽然有心露眼,但并不往夫人眼皮底下凑。有些小心思,但没有坏心眼,跟一般小丫头没什么两样,背景很清楚。”青芽回答。
“那就好……我是被卷碧给弄怕了,小心为上。”
“奴婢知道。”青芽点头,保证:“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夫人的。”
八月流火的天气依然有些燥热,江风拂面,带来一些清爽的惬意。明月高悬,江水淼淼,这几天接到的消息时波澜起伏的内心终于也平静了。
船舶在林州靠岸,人声攒动,有些拖家带口下船,有些张罗着船夫抬着箱笼货物上船。已是入夜,港口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惊羽注意到自家主子皱了眉头,忙道:“公子,你回得急,咱们只能坐这样的商船,再忍忍,要不了几日就能到华音了。”
行云避让着来回穿行的人,从甲班走到船舱,想要回房清静。只听船边连接到岸上的木板上传来一声断喝:“你有没有张眼睛?”
行云停步看去,惊羽在他耳边道:“练家子啊……”
只见木板上一个藏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浓眉倒竖,看着一个锦袍华衫的富家子。
那富家子闻言脸色一变,出口伤人:“老子的眼睛长没长大家都能看清,就跟你家那个坐着的人是个瘸子一样的清楚。”
再看去,发现藏青色衣衫的男子身前的确坐了一个人,他束着羽冠,面容瘦削,坐在有两个大轮子的古怪椅子上。
藏青衣衫男子大怒,一手抵着椅子,一手按上佩剑:“活得不耐烦了。”
富家子抖着腿:“腿不好就不要出来走动,省得耽误别人,给老子滚一边去。”说着就去推那轮椅。
“找死!”那人利剑出鞘,冷光大作,顷刻就要落到富家子推椅子的手上。
“谨彧。”椅子上的男子开口,气息薄弱,可见身体不好。
叫谨彧的男子顿住动作:“公子。”
“让他们先行,我本就麻烦,就不要再给别人带去不便了。”
“公子……”谨彧还想再说,看见自家公子不赞同的眼光,只得作罢,不甘心地退到后面。
富家子没察觉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边,洋洋自得,招呼随从上船,对那公子道:“算你识相,你瘸了也不是你愿意的,算了,老子心底善良,你上船的费用爷包了,随便吃。”说着摇摆着身子走了。
谨彧浓眉紧拧,却按捺不发。
惊羽看得兴起,正跟行云要说什么,就见谨彧目光如炬,对着他二人看来。
惊羽停住话头。
行云悠闲与之对视,不躲不让,直到对方被人喊话,收回了视线。
“老大,他是发现我们了吗?”惊羽问。
行云点头:“功夫不错。”说完也不再看那主仆二人,领着惊羽回房。
“何事?”男子问谨彧。
谨彧道:“那两人,是高手。尤其是白衣男子,武功恐在我之上。”
男子微微吃惊,随即又坦然:“不招惹便是了,你少与人起争执,咱们一路低调,万不能在这里露了痕迹。”
谨彧点头:“是,公子。”
另一头皇宫里,派去陈府的人第二天都没回去复命,夜冥就知道有变,禀告了皇帝,自己前往查探,才知道出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甚至顾则言都没有出手。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敢耽搁,立刻回宫禀奏皇帝。
待他身影一闪,顾则言从陈府飞出,跟在了后面。他们自然想到会有人来查探,跟着他就能找到幕后的人,虽然猜到会是皇帝,可也想多打探更多内幕隐情,今晚,怕是夜探皇宫的绝佳时机。
而在顾府,丝毫没有人注意,一个瘦小的丫头进入到关押夙昔的地方。不一会儿夙昔一身夜行衣打扮,避开众人,也往皇宫地方向去了。
此夜无月,漆黑的天幕,寂静的皇宫,偶尔有侍卫穿行夜巡。顾则言轻松地避开侍卫和暗哨的耳目。
夙昔进宫不久就发现了他,毫无意外,她默不作声地远远地跟着他,只是没想到,顾则言的功夫也这么好,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夙昔拉远了距离。
顾则言轻轻落到皇帝寝宫屋顶,察觉到寝宫内有武功高强之人,他不敢妄动,只得听声。
“小月死了?那夙昔呢?”皇帝虽是问着,但似乎小月的死也不出乎他的意料,毕竟顾则言十几岁领兵,不可能会不经事到这种程度。小月若是安然而退,他反倒要疑心了。
顾则言却是皱眉,那个小月也是探子吗?
“夙昔被关起来了,小月是她的丫头,顾则言怀疑跟她有关。”
皇帝觉得也有道理,依着顾则言对李筠的谨慎,哪怕跟夙昔有一点关系的都会被关起来才对。想到什么,皇帝脸色又不好了:“一个都没回来?”
夜冥立刻将头死死磕在地上:“属下该死。”
“哼,你是该死,竟然一个都没回来,连是谁动的手都不知道!”说完似是怒不可遏,抬手就将砚台砸了下去,夜冥立刻鲜血淋淋,却是半声不吭。稳住呼吸,回答道:“陛下,您说,会不会跟四年前的那个人有关?”
皇帝呼吸一重,眉间杀戮毕现:“不是都死了吗?后来也没有动静,怎么又出来了,还会去陈府杀人,图什么?”
夜冥也不清楚:“如果不是发现顾则言的人也在查,或许会怀疑是他的人。”
皇帝也明白这个道理,皇帝深吸几口气,平缓了情绪:“或许也可能是他故意放的烟雾弹,给朕好好查,查不清楚,提头来见!”
“是。”
“看来现在是不行的了,李筠的肚子先留着,等那边事了再对付她。想办法先混进去一个人,刺探下夙昔的反应,如果不行,那……”皇帝揉揉额角,“朕还真不知道要指谁给他了,你留心下那些探子还有谁可用。”
夜冥立刻应诺。
皇帝接着道:“不过也好,就让他把注意力放在夙昔身上吧,正好给朕腾出时间好去想想下一步。继续看好定安王府和将军府,再多观察几天,事关重大,朕不得不多留心些。”
刺探夙昔的反应?难道夙昔不是他们的人?
而且看来皇帝已经信了他们的戏,只是还要再小心一些,顾则言放下心来,继续听他们说话。
“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那个贱妇的族人都查了吗?”
“属下无能,她的身世本就离奇,目前还没有消息。”
“废物!”皇帝大怒,脸色比先前还要狰狞,“十多年了都查不出来,朕养你们有何用!”
“属下该死!”夜冥不顾被砸的流血的额头,叩头请罪。
景帝掩盖不了一脸阴鸷,既恨且怒:“朕的好父皇,偏心到这个地步!”似是想起了什么,景帝平复了脸色,厉声对底下的人吩咐:“这件事最重要,给朕好好查看,最后给你三个月时间!”
见属下俯首帖耳,景帝颇为满意,心里却筹划着,不知道他是不是该去父皇的陵寝看下,说不定东西在那里面呢?不要怪朕不孝,谁让你那样偏心那贱妇和她的贱种呢。想着他又露出一个诡危的笑,找不到也不要紧,那个贱妇的血脉,不出多时就会被自己掐断。
想到这里他柔和了语气,问道:“她怎么样?”
下属深谙他脾性,也知道皇帝陛下问的是谁,忙答道:“大师说她情况好多了,只是还是不识人。”
皇帝陛下很高兴,只要她人好了就行,不识人对他来说根本不要紧,甚至还是好事。
“你安排下,我去寺里看看她。”
下属沉吟,似在思考何时合适。
顾则言很好奇这人说的是谁,他有预感,这个人对皇帝来说至关重要,甚至许多问题都可能会迎刃而解,不由屏息聆听,却不想他这一下心情忽变,呼吸也为之微变,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底下的人却是个中高手,一下子就发现房顶有人,不由拔剑大喝:“何人?”
景帝一惊,随即大怒,之前的密谈断不能泄露出半点,眼神冷肃,下个了杀无赦的死令。
顾则言转身一个起落,藏到旁边树丛。眼看那人紧追过来正要滚出逃走,却从一丈处飞出一个人影,那下属见之自然以为是偷听的人,提剑追了过去。顾则言不敢妄动,怕被发现。静静等着一干护卫远走,方才暗松口气,离开了皇宫。心里却是惊疑不定,一面为着皇帝口中的人和事,一面为着那个黑衣人。那个人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他又听去了多少,他为何要到皇宫来,又为什么要帮自己引开那些人?
他不敢在此时去找洛珩,遣人偷偷送信给洛珩,自己在据点等候。回府特地去看了下夙昔,发现她还昏迷着,看守的人说未曾醒来。顾则言命他们看牢,心里想着,看来还得重新看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