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人活着的第二个证明是脚在走。
人的脚不停地走，走过山冈、走过河流、走过草地、走过沼泽、走过莽原、走过沙漠……
人的脚不停地走，然而人永远也弄不明白自己从何而来，往何而去。
人听见自己的脚板敲响道路，且又听见道路敲击自己的脚板，最后，只听见足音，却不知你我。
寻觅
忽然间
我觉得丢了一件东西
好像遗失好久了
应该出去寻寻
便上了路
路上落满雨点
路边的苦楝树
开着细碎的白花
雨点便都缀上白花
细碎而美丽
便到了荒原
荒原上野草淡漠
失血的悲壮
许久以前的秋天
红高粱热烈而辉煌
而枯叶在风中率率细语的岁月
无人聆听
转身
走过原来的路
路上细雨溅湿的台阶
看见遗失的东西
伫立在门口
1988.7.15.黄昏
黄昏
黄昏没有下雨
黄昏的阳光搁在柚子花上
柚子花慢慢变凉
脚步声是从柚子树下响过来的
柚子树叶沙沙地响
台阶上的紫罗兰蹿出了火
火噼噼啪啪
烧了一个正午
脚步声还是从柚子树下响过去的
柚子树叶沙沙地响
黄昏没有下雨
黄昏的阳光搁在柚子花上
柚子花已经变凉
1988.7.15.黄昏
往事
那盏灯一直亮着
灯下的影子
和空屋揉合成静远的风景
屋外蝉鸣如雨
雨点渐淅沥沥
落满一片纯白
纯白中积成细流蜿蜒远去
人便走出了小屋
山的拐弯处
蓦然回首
看见影子仍在灯下
朦胧而遥远
1988.7.16
衡山古意
从山脚走到山腰
一走已是几千年
远近的看见大禹
牵白马款款而来
剑光幻成血雨
塑造了那个早晨
那个早晨
几千人聚集在望日台
看大禹杀白马祭天
半山的松林里
空无一人
细细的梵话
浮在婆娑的松枝
弯曲而辽远
五百年前的钟声
撞在石壁上
变成青苔
斑斑点点
1988.7.16
夏天意象
你从老远的南方
寄来一封信
我打开信封
闯出来一个夏天
信笺长长地铺过
静寂的岁月
有蝉鸣为证
每一个细碎的音符
震动路边的草茎
《冬天里的一把火》
在夏天的街头烧得噼啪响
一切都已忘却
而一个偶然的早晨
信笺上洒几滴秋雨
斑驳
惶惑
1988.7.18
重逢
好几年不见你了
分别时手上还粘着泥星
烟分子已将一切冲淡
只留下一抹浓酽的焦油
一本老厚的书
横在你我之间
你读着陌生
我读着陌生
1987.5.14
远出
把要带的都塞进旅行袋
不要带的都塞进屋角
再把所有的情书连同废纸
一起塞进炉膛
然后系紧鞋带
把木门关死
再用木条钉死一段岁月
偷偷地走出山里的小屋
趁星子没落赶紧上路
听见几声狗吠
叙述一个发霉的故事
1987.5.4
寻找烽火台
这无边的静寂有一种声音噼噼啪啪
沿着五月潮湿的小径
走进焦灼的线装古籍
这童贞的天空带着赤裸的羞愧
碎碎地垂落荒野
五月的小径拐过山脊
瘟疫般逃窜
马蹄声碎刀鸣声湮
黑烟犹豫地消失了
强奸的痛楚结成古迹
线断了书页残缺
谁的脚印迷茫地徘徊？
这无边的静寂有一种声音噼噼啪啪
五月的小径走过芳草
弯曲而遥远
1988.8.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