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李玟去了云南。余瑜被留在爷爷奶奶家里,每天陪着半身不遂行动不便的奶奶说说话。
奶奶年轻出嫁,送走病重的婆母,又带大两个年幼的小姑,好容易三个儿子和两个小姑子都长大成人男婚女嫁了,又带大了余瑜的堂哥堂姐,眼看着命根子一样的大孙子成年,自己某一天起床时眼前一黑就瘫在了床上。再抢救过来,半边身子就没了知觉了。
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余瑜身在其中,不好评论。她只知道自从堂姐去外地求学,二伯一家来的就越来越少,从只有逢年过节能见一回,到逢年过节也见不到一回;两个奶奶自认为养女儿一样养大的姑奶奶更是没了联系;哥哥倒是常来的,只是自从有了小侄女,嫂子借口孩子太小不好往病人面前放,也来的少了。
操劳了半辈子的老人,就这么每天被圈在椅子上,和老伴相依为命。奶奶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骂儿子,骂小姑子,说自己养大了一群白眼狼,末了一个人掉眼泪。
余瑜陪在奶奶身边,因为奶奶怕冷,屋里空气长年不流通,散发着些许霉味。余瑜有时候也会想,值得么?
就像她自己,从小就被教育要听话懂事,要以得到长辈的表扬为荣,她照着长辈们说的,看漫画书打游戏是坏孩子,那就不看不玩;参加干部竞选会耽误学习,那就放弃名额。末了长辈的一句话,就否认了她的所有努力,现在反过来,看漫画打游戏的安九洲沈知然、三天两头忙着学生会缺课的刘元歌都是被自己的父母交口称赞,倒是所有人都来埋怨她,又值得么?
从前沈知然不紧不慢,在学年百名左右晃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这孩子挺聪明就是不努力”,“现在不努力以后你想努力就晚了”;倒是她自己听从长辈们的喜恶一路高歌,不论是上学还是放假一天都不敢懈怠地学习,可是结果呢?到了毕业学年,沈知然凭借着熬夜打游戏的习惯每天熬夜到三点,自己早就在父母看管下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熬不住的时候反倒被指责矫情。
这难道是她的错吗?他们给了她错误的过程,反过来埋怨她没得到正确的结果?
那自己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余瑜甚至想,即使自己从来不曾好好学习,中考得了一个二三百分的分数,状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吧…
毕竟三班考二三百分的有的是,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的可就她一个人。
想到这里眼泪又不争气地淌下来,余瑜瞄了瞄已经双眼微阖的奶奶,轻轻抬手抹了一把,找了一件衣服盖在奶奶身上,调小电视的音量。
李玟不止一次说余瑜未来一定是是贤妻良母。
余瑜的确生性安定,十几岁的孩子哪个不是整天蹦蹦跳跳的,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三班的日常就是“随时都能把房盖掀了”。而余瑜是个例外,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一边微笑着看着他们“把房盖掀了”。
余瑜曾经对未来的规划,就是遵照父母的意愿去读一所大学,然后回到这座小城,找一份安定的工作,哪怕工资不高,养活自己足矣。然后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自己的父母养老送终。甚至为此,她还和萧瑾争执过。
可是现在,余瑜后悔和萧瑾争执了。
从懂事起,余瑜就知道爸爸对自己不算宠爱。自己三岁以前也在奶奶身边长大,一直到奶奶生病才被父母接回身边常住。和老人呆久了口味不免清淡,余瑜小的时候吃一点辣椒就会辣的满脸通红。可是大伯家的堂哥是个无辣不欢的,所以十年来每次吃面条,只要堂哥也在,面汤上一定浮着一层厚厚的辣椒。
余瑜一直觉得是爸爸重男轻女的缘故。她记事很早,爸爸以为她听不懂的那些年不止一次感叹过自己没有个儿子以后谁给自己养老送终。
余瑜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证明女儿也可以,爸爸迟早会对自己好一点的。
知道堂哥的女儿出生了,小姑娘是个典型的熊孩子,她的每次到来对余瑜的房间来说都是一场劫难。而余瑜每次说“你别把姑姑的东西弄坏了”的时候,堂哥嫂子还没说什么,就先会遭到爸爸疾言厉色的斥责“她是你侄女你让着她点怎么了?”;小姑娘喜欢各种零食,余瑜每次看到侄女坐在爸爸买的一堆零食中间,心里就忍不住涌起阵阵羡慕。
余瑜突然觉得,这些好像不是重男轻女能解释的了。
难道是所谓的“隔代亲”?
不管因为什么,享尽自己父母宠爱和关怀的,始终不是自己就是了。
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依旧没能换来这些渴望的宠爱,反而换来了无理取闹般的猜忌。
冷静下来一些的余瑜大抵明白父母也好、老师也罢,都不是真的因为一张似是而非的照片就认定自己在早恋。他们只是觉得余瑜懂事听话,即使是为了莫须有的事情训斥,自己也不会怎么样的。
那自己若是像安杭一样,受了一点委屈就大为光火,撂下狠话转身离开,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若是安杭偶尔一次乖乖给童芳认错,估计童芳的嘴都能咧到耳根了吧…
自己一直费尽心思的体谅,时间长了就被认作是理所当然;若是一直淘气不听话,偶尔顺从一回才会被夸赞肯定。
这个世界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