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瑜最近表示很惭愧。作为一个生长在中华大地十几年,一直自诩认真对待汉语文的人,她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七夕的存在。
今年是怎么知道的呢?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反正是知道了。
七夕这天,也是余瑜毕业后第二次见萧瑾。
萧瑾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看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躲闪,映衬的发成绩的那个黄昏温柔的笑意愈发不真实。
李玟结束了云南之行回到她们中间。她已经被父母送去了另外一座城市的顶级高中,据说是一所寄宿制学校,让知道李玟只能烧一手好开水的余瑜很是不放心。
李玟自己倒是抱着及时行乐的态度,出现在集合地点时手里居然还把玩着一枝嫣红的玫瑰。
余瑜吃惊不小,“哪来的?”
“买的啊,”李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余瑜,“当然说不定会有人送你。”说着向萧瑾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瑾把头转过一边。
“哎呀你们俩…”
“coco别闹了。”
这次却是异口同声。
李玟无奈地向天翻了个白眼,正想再说什么,就被安九洲的出现打断了。
“都到了?宝辉那货呢?大然来不来?”收到三人茫然的目光,安九洲猛然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什么,说了句“我去给宝哥打个电话”就赶紧闪人。
然而刚才的话题还是继续不下去了,余瑜和萧瑾各占据一块地砖,低头数着上面的纹路,好像能数出朵花儿一般。
李玟已经不想再被打断一次,决定等要散的时候再和这对冤家好好谈谈。
出来玩的路径大致都是相同的,看电影吃爆米花打桌游,中午找一个平时舍不得吃的餐厅一起搓一顿,总之各种high。余瑜一会儿就把刚才的尴尬翻了篇,和沈知然桌面足球打的火热;萧瑾却不知道再想什么,极少出声。
所以到了下午,几个人就都意识到了气氛的诡异。沈知然提议去打游戏,被余瑜直接否决了。
余爸爸知道她出来玩,几乎一两个小时一查岗有木有,去游戏厅?听到闹哄哄的背景音乐余爸爸能直接把她拎回家去。
几人都算体谅余瑜的难处,况且安九洲心怀“鬼胎”,顺水推舟就说去唱歌吧。
学生证是走遍天下的半价票,每个学生证断档的毕业季暑假他们都曾为此哀嚎过无数次。
一切还算顺利,沈知然想在余瑜和萧瑾最后进来的时候放一首《婚礼进行曲》被安九洲阻止了。余瑜最近吃喝玩乐的本事算是突飞猛进,虽然在几个麦霸面前不好意思开口唱歌,但打岔打的非常开心,弄得李玟哭笑不得。
从KTV出来已是日薄西山,几个人四散回家时,李玟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事”,一手一个把两个人都拽了回来。
安九洲想跟过来,被景宝辉拉走了。
余瑜有些奇怪地看了安九洲一眼,她印象中的九洲从不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我过两天就要去那边上学了。”李玟看着眼前两个都比自己高的人,无形中觉得压力山大,“走之前,你们俩能不能让我…就是…能不能让我走的安心点?”
萧瑾笑着拍了拍李玟的肩,“没事,你还会回来的。”
“我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李玟咆哮,“总之,萧瑾你今天必须给我,不,给我们余瑜一个交待。”
被点名的余瑜低着头,好像在和自己越来越模糊的影子相面。
“对不起。”
余瑜和李玟对视一眼,又飞快地转头去看萧瑾,萧瑾平静的面色下目光依旧有些闪烁,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李玟又转头去看余瑜,余瑜已经低了头,两手在身前交握,愈发显出乖巧安静模样。
殊不知余瑜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刚才是萧瑾说对不起吗?为什么说对不起?因为要回骰子?
想到骰子,又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段悲伤的过分的时光,余瑜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应该怪萧瑾吗?可若是她听见萧瑾和谁的绯闻,只怕也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成了笑话,未必比萧瑾理智到哪去;怪童芳吗?有一点,可是童芳也是真的怕她入了歧途,况且冤枉她的不是童芳;怪韩麦尔老师吗?不知道…
没有人可以让她把罪责推出去,去恨去报复,酸甜苦辣都在心里腌渍,余瑜才变得越来越犹豫和畏缩。
“我送余瑜回去吧。”
李玟大概是觉得萧瑾已经开口道歉,后面也不需要自己操心了,气氛又实在是尴尬,就放了两人离开。
“萧瑾。”
“嗯?”
余瑜又摇了摇头。
萧瑾也不急着开口,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余瑜。
余瑜有些不好意思,加快脚步跟上萧瑾。
两人都在走神,没有发觉路是下坡,沿着路边楼房门口找平的台阶走到了头,眼前是大概一米高的…“悬崖”。
萧瑾自己跳了下去,余瑜站在上面有些发怵。
萧瑾伸出一只手来接余瑜。
余瑜伸手去扶,却又缩了回来,闭上眼,一副狼牙山五壮士跳崖的样子自己跳了下来。
萧瑾被拂了面子,倒也不恼,轻声问她磕到哪里没有。
余瑜答没有,脑海里不知怎的浮现出英烈的教学楼。
自己把羽绒服和书包一股脑往萧瑾怀里一堆,然后在一边笑得欢畅。
刚才为什么不干脆扶一下萧瑾呢?自己这样,他一定会多想吧…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
余瑜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句话和“对不起”是接在一起的。
自己还是回答一下吧…
“…嗯。”
余瑜说完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去了,这回答有意义吗?!
于是只好再补一句,“就是…嗯…不用对不起。”
萧瑾眼中霎时迸发出光彩,“你…说什么?”
余瑜抬头看着他。
“你说什么?”萧瑾表情依旧淡定,“我没听清,没听清。”
还顺势做了个挖耳朵的动作。
总是这样…余瑜无奈,“我说不用对不起。”
如果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余瑜又像惊弓之鸟,萧瑾已经想把余瑜抱起来转几个圈了。
“你要不要吃冰激凌?”
余瑜对上萧瑾绚烂的有些夺目的眸子,突然意识到萧瑾好像误会了什么。
“萧瑾。”余瑜轻轻开口,“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同学,是很好很好的…嗯…朋友。”
萧瑾霎时如遭雷击般愣在当场。
“为什么?”
“我做不到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可以做到。”
“可是我做不到!”余瑜突然歇斯底里,“我做不到突然你们都往我身上捅了一刀然后再对我笑!”
萧瑾直接就懵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一起长大的余瑜,认识了快十年的余瑜,青梅竹马的余瑜…
余瑜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萧瑾只觉得天旋地转,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
余瑜一惊,抬眼就看到萧瑾咳得直不起腰来。
余瑜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给萧瑾顺气,“最近也不用你讲题啊,嗓子怎么就又坏了?”
萧瑾觉得喉咙舒服了一点,却拉着余瑜不放,
余瑜挣了一下,“你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看着余瑜难掩忧虑的眸子上尚挂着泪痕,萧瑾更觉得愧疚,“你别担心,没事的。”
余瑜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萧瑾从口袋里掏出钱,“我嗓子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去买水。”
余瑜又白了他一眼,一会儿还是拿着水走了回来。
“别哭了。”
“嗯。”
萧瑾平静下来,心里却更加七上八下的没底。他觉得冤枉,更没想到余瑜的反应如此激烈。
十年,他都没见过余瑜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
“我错了,真的。”
余瑜的手机此时“嗡嗡”地响了起来,是韩麦尔老师的短信。
“丫头,今天所有志愿都结束了,你去哪了?”
余瑜才想起自己没有告诉韩麦尔老师,就回了一句,“继红的分校。”
韩麦尔老师又问了几句细节,得知军训会和继红总校一起的时候,回了一句,“又和萧瑾一个学校了呀。”
余瑜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萧瑾,又看了看短信,有些怅然。
如此说来,她和萧瑾会同学十二年。
她今年周岁才十四…
这也算是莫大的缘分了吧…
余瑜莫名就感动起来,再看萧瑾也顺眼了两分,“你好了没有?好了我们回去吧?”
“其实我觉得东西什么的吧…都是用来表达人的…所以东西不重要对不对。”
“你就是想掩盖罪行。”
“那你想怎么办?”
“……不想怎么办。”
余瑜知道自己这种不接茬的态度很让人无奈,可是她没有办法。
不管是不是因为之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自己现在的处境,都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
众叛亲离,前途未卜。接下来的每一天要怎么过,能不能过,会不会一脚踏入深渊,她自己都还完全是一片迷茫。
可萧瑾不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觉得萧瑾的前途一片光明。
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考上了他们这里最好的高中,后面的繁花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所以……
对不起。余瑜在心里默默把这句话还给萧瑾,我还没想好我自己以后要怎么办,可是,我不能再拖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