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余瑜对这句话有着长久的眷恋，带着一点点失落和希望，微微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略微湿润的眸子。
很久以后兴起的充满肃杀之气的宫斗小说都会说，一场大雪，什么都干净了。
余瑜也有这样的感受。
她是从教室里逃出来的。
童芳提问课文背诵的时候不经意点到了李以园，结果这个不争气的根本就没背。
自己信任的课代表公然不完成作业，童芳大为光火，对学生的信任感直线降低。
和所有小学初中的班级一样，这种耗费时间实际效果又有限的作业完成质量最差的往往是一群好学生。提问的结果自然差强人意，余瑜和安九洲在李以园站起来的那一刻就似乎认识到了什么瞬间开始背，二人都是堪堪过关。没反应过来的诸如许懋、李玟还有刚刚产生不久的团支书刘元歌都不幸中招。
余瑜刚松了一口气，结果童芳让她和安九洲“树个榜样”，站起来再背一遍。
余瑜差点没晕过去。
好在她好奇心强，英语书语文书上的课文都当小故事看过无数遍。想着汉语，余瑜“坚强”地把课文一句一句翻译了出来。安九洲就没这样打了提前量的好运，再背的时候颠三倒四，没说上十句就被童芳训了个狗血淋头。
“临时抱佛脚”，“就你会耍小聪明”，“你以为别人都傻啊”，就这样，怎么做“班里同学的表率”，“简直辜负了老师对你的期望”，“考得好就自甘堕落了是吧”…
……
在童芳的怒火中接受了一堂课的洗礼，下课铃响的一瞬间余瑜脑中有什么东西像是“啪”的一声断了。
童芳把中招的“烈士”们拉去办公室做思想教育，刚好到了午休，余瑜看着饭盒里食堂做的鸡蛋炒西红柿皮和土豆炖鸡骨头，套上外套跑了出来。
直觉告诉她童芳点到李以园可能是无意之举，但让她和安九洲再背一遍肯定是有意的。
余瑜突然觉得这样的算计好没意思。
学校的操场被教学楼隔成两部分，后操场是窄窄的一条，铺了一层雪还不曾被污染。余瑜看了一会儿，在干净的楼梯上坐了下来。
她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却莫名的失落。
“嗨，学霸，想什么呢？”
余瑜抬眼看了下景宝辉，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你不吃饭？”
“吃完了，九洲那个二百五被思想教育去了，我篮球打不成，没什么事干了。”景宝辉说着直接躺在了雪地里，身体摆成一个舒展的“大”字。
余瑜惊得差点没站起来，“你不冷啊？”
“羽绒服不会湿的，”景宝辉笑得很没心没肺，“气氛太压抑，我解解压，你要不也试试？”
余瑜摇摇头，坐在那看着景宝辉。
景宝辉也不强求，迎着余瑜的目光看过来，“你怎么了学霸？”
“没事，”余瑜收起了失落的表情，微微仰头，“这堂课过的太压抑，我还没怎么回神。”
“你完胜啊，就你一个人背了，老师肯定表扬你。”景宝辉不解地说。
“你想太多了，”余瑜没想到景宝辉如此单纯地看待她，苦笑，“我也是现背的，只不过比安九洲忘的慢了点，也是蒙混过关。”看着景宝辉越瞪越大的眼睛，又苦笑了一下，“让你失望了吧，没做好你们的榜样。”
景宝辉赶紧收起惊讶的表情，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倒把余瑜逗笑了。
“你也不是生下来就注定要做榜样的啊，”景宝辉的大眼睛还有一点稚气的萌，“安九洲这个‘好榜样’都在我眼前摆了十年了，我还是中游晃荡。”
“其实我们基本经常都不背，”余瑜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真话，“有时候查你们的作业，我们实际上都不怎么写。”
“我知道，”景宝辉露出一点笑意，“我和coco同桌啊，她写作业有时候还要抄我的。九洲说他每天熬夜到十二点，实际上后一半的时间都在和我打英雄联盟。”说着又问道，“你知道英雄联盟吧？”
余瑜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停顿了一下才说，“我知道这是一个网游。”
“没有错。”景宝辉突然看向余瑜身后的方向，“萧瑾过来了，是不是找你。”
余瑜扭过头去看，就见萧瑾对自己勾了勾手。
向景宝辉歉意地笑了一下，景宝辉马上说他正好一个人放空，余瑜尽管忙学霸该忙的事——当然学霸愿意屈尊和他聊天他求之不得。
“我说余瑜同学，您大中午的不吃饭跑到后院来一个人冥想是几个意思？”
萧瑾有些阴阳怪气的，听的余瑜气不打一处来，“我爱吃饭不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没关系。”余瑜明显心里有火的样子让萧瑾有些不敢直视，“但是和农民伯伯有关系吧，好不容易瑞雪兆丰年，你却在这浪费粮食。”
余瑜白了萧瑾一眼，“农民伯伯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才没摊上你这么多管闲事的五好青年。”
这话其实前言不搭后语，余瑜也就是随口一说，萧瑾就更不知道怎么接了，只好放出哄孩子的语气，“别闹了快回去吃饭。”
余瑜头转向别处，根本不看他。
萧瑾实际上是有一点心虚的，尤其是余瑜这个样子让他更加拿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童芳面前闪烁其词的话语才有了今天的提问。
其实还是很简单，童芳把学生想象的太过简单，放学的时候看他一脸不忿的样子就自然而然问他怎么了。
萧瑾说心里不平衡，很快又改口说没什么。童芳自然追问到底，萧瑾吞吞吐吐说了几句李以园“她们”不认真写作业都能考那么好自己挺羡慕的，就匆匆向童芳告辞回家了。
童芳信任学生，但一旦你的品行在她心里打了问号，她就会反复去验证你的品行。
所以安九洲也不幸中招，这不是萧瑾故意的，只是连带反应。
萧瑾自我心里建设了好久，余瑜却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萧瑾第一直觉就脱口而出，“有事。”
余瑜抬眼看他，“什么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萧瑾只好强行找话，“你不喜欢食堂的饭？”
“鸡蛋炒西红柿皮，你爱吃啊。”
萧瑾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脑残，“我也不爱吃，饭费下个月到期了，你下个月还订饭吗？”
余瑜这才想起开学订了三个月的食堂饭菜终于要吃完了，“看看能不能买到其他吃的吧，咱们中午又不能出校门。”
余瑜说的话句句好像都没有留下能让萧瑾接下去的茬，萧瑾只好继续找话，“他们说考完试下午的时候要回小学去，你去吗？”
余瑜第二次正眼看他，“你别告诉我你想去。”
“我当然不想去。”萧瑾觉得他不能把话停在这里，不然余瑜分分钟就可以和他道别了，不能让她走——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会想去。”
余瑜去了，一定会遇到高欣然，说起现在的自己，高欣然一定很窝火。
萧瑾想想都觉得开心。
谁料余瑜说，“我也不去。”
她更想回家睡一觉，上初中之后余瑜时常觉得累。
萧瑾愿望落空，又重复了一遍，“你真不去？”
语气有些重，余瑜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不满，“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管不着，”萧瑾有些害怕，赶紧转移话题，“你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余瑜对这个话题更不感兴趣，随口问，“你这次打算晋升多少名？”
萧瑾心里“咯噔”一下，“你知道？”
余瑜有些莫名其妙，“你没发烧吧，我知道什么。”
萧瑾更加心虚，装作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拍了一下脑门，“哎呀”了一声就赶忙走开了。
余瑜更加莫名其妙，看了看表也快上课了，决定回去看看安九洲李玟她们回来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