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你们大概知道我现在是各工厂厂主的代表人——阿斯佩隆。如果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们也可以算是全体工人的代表。
霍格:你们有什么意见要说?
布拉:当然有。
阿斯佩隆:有很重要的意见。
霍格:什么意见?
布拉:我们联合拟了一张裁议书。(霍格不吭声)
布拉:我们打算把它列成明细表,让它成为法律条文,你知道吗?(霍格还是不吭声)
布拉:我们工人觉得这才是长久之计。
霍格:但我们不这样认为。
阿斯佩隆:你可以不必让外人介入这件事——
霍格:(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意见?
布拉:如果你要外人介入的话要经过我们同意!
霍格:这就是你们的意见吗?不可以!
布拉:这只是我们以前的约定而已。
霍格:没有,以前哪有这个约定?
阿斯佩隆:(平静的语气中带着胆怯)没有什么超过以往的约定吧!
霍格:不要再有什么意见了,我们不是对你们都没有意见吗?
布拉:(面露紧张的神情)那你要我们怎么办?
霍格:看情况订条件,就是这样!
布拉:(在工人们互送眼色之后,以低沉而不坚定的语气开口)我们可以听听是什么情况什么条件吧?
霍格:如果你们继续罢工的话,这些条件也是不管用的。(工人们议论纷纷)
布拉:我们还是想听一听这些条件。
霍格:条件是有一些。
阿斯佩隆:(以完全不同的语气)既然有很多,又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现在不是让我们知道的最好时机吗?
霍格:主要是这样的,目前只有镇上的厂主同意这些条件,但我们还要全国所有厂主都同意这些条件,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开会,我们也想组织商业团体,大家联合起来。
布拉:这个我们也听说了,但如果这些条件和我们的关系最重大,实在应该尽快让我们知道。
阿斯佩隆:我也是这么想。
亨利宪姆及汉斯欧宪:应该是这样。
霍格:好,我讲;第一个条件是工人不能参加布雷德同盟,或参加任何同盟而不经过我们批准。(工人们面面相觑,没有讲话,也没有改变态度)
霍格:第二个条件是你们不能订阅商小姐的报纸及其他我们不同意的报纸。
汉斯欧宪:那我们还能干什么?
布拉:(以手暗示他不要再讲下去)如果我们同意这些条件的话,又能获得什么好处?
霍格:你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啊,那有什么不好?我还要告诉你们,条件不止这些——
阿斯佩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要换别种条件,让别人听了舒服一点。
霍格:让你们舒服不是我们的义务吧!
阿斯佩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难道不该沾点好处吗,难道不能住到镇上来吗?
霍格: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快乐的。
汉斯欧宪:只有那些强占别人权利的人才会快乐。
霍格:(以手拍打桌子)我强占别人的权利吗?你们想对我怎样?有没有想一想,这些是谁建造的?
汉斯欧宪:我看最初是只有少数人帮着建造,后来帮忙建造的人就多了,至少有好几千人!
霍格:帮忙?笑话,照你们这样讲,我桌上的墨水池不也帮了忙?还有电力、机械、电报、船舶,最后才是工人;我把工人轮到最后说,因为工人总是妄自尊大、不识抬举,总要把别人的功劳一笔抹煞,不管是墨水池、电力、机械或电报,难道它们都是傻瓜吗?
阿斯佩隆:先生,我想你分明是在放高炮、耍伎俩,何必呢?
霍格:长久以来,这种伎俩对你们耍多了,愈来愈漂亮,对不对?告诉你们,即使有才能、有资本的人想改善你们的生活条件,也需要相当的时间,哪有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汉斯欧宪:是的,我们要改善黑尔的生活条件。
布拉:不要再这样谈下去了,这样下去谈不出结果来!
阿斯佩隆:可以的,可以谈出更坏的结果来——让上帝看看我们在黑尔是怎么生活的!
霍格:那要看你们自己为什么要罢工?为什么要错过很多我们可以帮助你们的机会?
布拉:因为罢工前你不解决我们任何问题!
阿斯佩隆:你现在还是不解决,而且也没着手进行!
霍格:我不是也曾经在你们的罢工基金会捐了一些钱吗?现在我再不干了,你们要为自己的鲁莽行动负完全责任!
布拉:(对其余的人说)我看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再待下去是没有用的了。
阿斯佩隆:不,不必离开,连瞎子安德斯坐在门外都在争取,何况我们!
霍格:在我看来,大家是没什么好谈的了;既然你们要罢工,那就不如回去继续吧!
布拉:我想我们就到此为止,横竖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
阿斯佩隆:我们还算争了一点面子,像安德斯说的。
汉斯欧宪:你说我们争到面子?我看争到面子的是他们哪!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女眷都送去美国了——
霍格:虽然这和罢工事件无关,也和我无关,不过我还是要说明——你们已经提出这种问题两次了,你们的报纸也天天在叫嚷这些事情——但是面子是每一阶层的人都要的,这一次我们在女眷身上以这种作为表示了我们对面子的珍惜,而我们的面子也就是她们的面子。
阿斯佩隆:这种面子是够大了。
霍格:不过如果你们胆敢放任你们的女眷如此,那她们早就被人像捉小鸟一样地捉走了——到时候你们还有什么面子?
彼得·史嗟:(他到现在才开口)他妈的,我再忍耐这种事就是王八乌龟!(他晃过桌子,霍格也应声而起,把他往后压在大桌上,布拉和阿斯佩隆往他们冲了过去)
布拉:放手,放手,别再闹下去!(霍格和彼得·史嗟彼此松了手)
阿斯佩隆:你最好别太激动,否则大家都不好——
霍格:现在你们给我滚出去!
赫尔登:(冲进屋子)什么事?什么事?
阿斯佩隆:他们在为面子的事争持不下。
汉斯欧宪:(暴怒地叫)你们这些大人物尽是把儿女往美国送,就没有一个去美国后愿意回来教导你们什么是面子和名誉,他奶奶的——
霍格:(把衣服拉平、穿好)赫尔登,把门打开叫他们滚!
布拉:(走近霍格身边)我有重要事情想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霍格:没事的人请立刻出去!
汉斯欧宪:我们也不稀罕再逗留。(说完走了出去)
彼得·史嗟:我们会再来的,但下次不会这么客气了。
布拉:你们快走嘛!(彼得·史嗟走出门)
阿斯佩隆:(要离开前,平静地说)你们在耍计谋,不够意思!(说完走出)
霍格:(大声对布拉说)你有什么事?
布拉:你可以看到今天来的人个个都沉不住气,你最好要记住!
霍格:你们自己为什么不记住!
布拉:这里发生的事大家会请求在上位的人同情,支持我们。
霍格:我是绝不会同情的!你们最好再闹闹看吧!
布拉:不知道还会再闹多少次喔!
霍格:你们多多益善吧!
布拉:你以为你能逼我们走绝路?
霍格:不要忘记你们现在还得看我的脸色生活,如果太不像话我随时可以置你们于死地,到时候看你们还有什么把戏好耍?
布拉:看样子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走了出去)
霍格:(对赫尔登)说真的,下次再碰见这个家伙,应该要客气一点,那个彼得·史嗟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们都很有种,都敢来硬的;你记住吧,赫尔登,以后千万别得罪他们!
赫尔登:(愕然)——
霍格:我实在喜欢这些家伙,尤其是那位向我直冲过来的,真不简单,我真想知道他是谁的孩子,怎么会那么有种,我差一点想把他的鼻子打烂作个标志。其他的都只是不折不扣的饭桶、奴才而已——对了,赫尔登,你有什么事?
赫尔登:商小姐在外面等了你一阵子了。
霍格:那你干嘛不早说?(他快步走去开门,但没看到什么人,他再走进隔壁房间,隔了一会儿听到他在外面说话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在外头,请勿见怪——
拉契儿:(在外面就开始讲话)我一直等着赫尔登向您通报,我认为工人还没讲完话就闯了进去是不对的。(她讲完话以后,已经和霍格走进屋子里了)
霍格:他们就像你的报纸所渲染的那样来找我的麻烦,(拉契儿看来有点不安,但未被发觉,他带她一起坐到沙发椅上)他们还说自己帮我发了财,而我占了他们的便宜,真是笑话!也不想想,我在这里打开市场,提供几千人就业,还有更多的人得依赖他们生活;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然昧着良心说这些产业都是他们的,我一时不愿意让步,他们就闹起来了,我也不想和他们计较,心想很快的会恢复正常——这些都是一个神经传教士搅的局,他一直宣扬什么上帝的律法,但这个律法其实是惟恐天下不乱,是颠倒是非;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再安居乐业了,因为他们一口咬定我们夺走他们的阳光。为了弥补这一点,他们要求我们到森尼沃德为他们盖房子,说这才是我们的光荣;但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他们来住呢,因为这些人太不像话了,即使天堂,也无法按照上帝的律法完全收容他们啊!(站起来)商小姐,老实说,如果我们把什么都交出去,保证一年不到我们就得搬去住破房子了——请原谅,我现在也在请你吞苦水,只是苦水由不同的桶子倒出来而已,(他再坐下来)商小姐,再没有别人像你这样令我钦佩的了,难得碰上这种倒楣事,我把冤气都压下来,所以聚会时会说得这么多——
拉契儿:(微笑着)我想听听这几天发生的事。
霍格:我想你已经搬进来了,那是求之不得的,我来这里主要是把房契交给你,那是昨天登记好的。(他从桌子上拿下一堆文件)现在这座园子和房子在法律上就是你的了,我能亲手把这张房契交到你的手中,感到非常高兴和光荣!(两个人都站起来)
拉契儿: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礼物,现在我的医院如果再办不好的话,那只能说是我无能了;霍格先生,我要衷心地感激您!(她握着他的手)
霍格:这份文件写得很精巧、高明,你一看就知道;那是赫尔登的杰作,只有他才能写得那么棒!
拉契儿:(打开房契)喔,真的棒!我一定要把它裱起来,挂在入口的地方,让大家一进门就可以看到。霍格先生,我对你真是感谢不尽!(两个人相互鞠躬)对了,这张房契完全用我的名义吗?
霍格:那当然了。
拉契儿:这是给医院当礼物的吗!
霍格:不,是给你的,你可以全权处理。
拉契儿:但愿只有我能处理它。
霍格:你现在已经有权处理它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可以搬进去住?
拉契儿: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打算马上搬进去。
霍格:我把里面摆放的一些书先拿走,你就可以放心地搬来了。
拉契儿:您不知道我们医院的病人听到这消息会多高兴!今天我们在公园和医院之间的墙壁凿了一个洞,每个可以爬下来的病人都跑去看我们在凿的情况。
霍格:我看你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如我和赫尔登就先告辞了。
拉契儿:我有件事恕冒昧向您请教,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您知道,我向来很少向您乱问问题的。
霍格:再没有比你的问题更令我关心的了(他请她坐下),请问你有什么指教?(他再度坐了下来)
拉契儿:今天晚上的代表大会不是要在城堡里举行吗?有没有仪式?要不要把城堡装饰漂亮一点?
霍格:这座城堡是全国最好的建筑物之一,外有旧城墙围护,是最理想的开会场所,不是吗?
拉契儿:那还用说吗?都亏赫尔登先生精心安排,他实在是劳苦功高!只是——
霍格:只是那些工人诬称这栋建筑物冲犯了他们。
拉契儿:这座旧城堡里发生过很多惨不忍睹的事。
霍格:现在他们已经把它重新粉刷装饰过了;那里以前有过什么不吉利的事吗?
拉契儿:有,在这座城堡建造的期间。
霍格:那段期间?忙碌的时候,群众最喜欢乘机搞鬼了;喂,那里真的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吗?
拉契儿:有一点误会和磨擦;你还记得房子落成时发生的事吗?
霍格:你是说那次小爆炸,那算什么嘛?有了那些又深又宽的壕沟,他们再闯不进去的。
拉契儿:他们会找借口啊!
霍格:我们不但要照常请客和装饰,而且还要在大门口张灯结彩,并且请三个大乐队在大厅里伴奏!
拉契儿:您最好不要这样!
霍格:喔,你是希望我对那些不轨的行动委曲求全?这个我可不干;不要说在场有我坐镇,而且我们还派有固定的人随时通风报信,我不相信他们能怎么样!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拉契儿:我最近都没有出来,不知道。
霍格:这真是你的遗憾。(他朝后面走去)我很侥幸有一位艺术家那么灵巧,随时在旁协助我,你现在就可以看一下。(他把后面的帘幕拉开,整个壁面的图画立刻呈现眼前;里面上有一座中世纪城堡,有高塔和角楼、炮门,前面还有广阔的壕沟;楼房上层的边角还装有电灯和照明设备。图画的下方可以看到一座连着海港的城市,港内有防波堤,防波堤上也设有电灯,整个气氛显示出是一个晴朗的秋夜,而灯火阑珊。)
拉契儿:(已经站起来)唉,真迷人,真迷人!
霍格:我就是相信,我们这块地面上可以再找到给大人物住的地方,这种大人物气宇轩昂、能提能放,使我们也跟着恢复信心,不再永远像蚂蚁那么卑微——
拉契儿:有意思!
霍格:我个人最主要的努力目标是为大人物安排住所,这次你可以发现,我们所安排的住所和以往一样,是非常宽敞的;看,有高高的塔耸立着,有重重的墙壁保护着,可以举行宗教盛典和布道,你以为够不够理想?
拉契儿:不,我以为这些倒可以不必要。
霍格:(伤心地)你以为不必要?
拉契儿:是的。
霍格:(对赫尔登)你有没有听到?你同意后面这些是不必要的,应该立刻拆掉吗?(赫尔登点头)
霍格:真的应该立刻拆掉?(赫尔登依然沉默不语,随着就走出去了)
霍格:这小子有问题——(他检讨起自己来)
拉契儿:你不喜欢赫尔登吗?
霍格:你看出来了?
拉契儿:我第一次发现你们两人在一起就看出来了。
霍格:那也难怪。你的医院恰好建在我的公园隔壁,我听到一个少女用自己的财产做这种事业,也觉得很好奇,所以有一天就走了进去,忽然看到赫尔登和你在一起,他当时是你的建筑师,但他一句话也没和我谈。
拉契儿:他向来不爱说话。
霍格:他为什么会这样?
拉契儿:我也不知道,他总是我行我素。
霍格:我们每个人不都也差不多吗?
拉契儿:但这样在美国恐怕就比较行不通了。
霍格:他为什么会帮你设计房子?
拉契儿:是他自己想要的,而且说是什么报酬也不拿。
霍格:他真的什么报酬也不拿?
拉契儿:他其实什么都拿。
霍格:(转身走过地板)是他跟你谈好的吗?
拉契儿:不,是别人转告我的。
霍格:(脚步停了下来)是谁?
拉契儿:我哥哥。
霍格:赫尔登认识你哥哥吗?
拉契儿:也许认识吧,我也不太清楚;我哥哥从他那里把消息带给我,我才知道的。
霍格:我老是搞不通他那种人在外面的交友情况,我毕竟不是他们那种人。(他拿起帽子来)
拉契儿:我也搞不通。
霍格:(顿了一下)我希望你和你的病患们在这里会感到轻松愉快。
拉契儿:还是谢谢您,您这次会议一定要顺利,病人们以后才有机会来答谢您。
霍格:我会的——
拉契儿:(走近他)我说他认识我哥哥,会不会为他惹来麻烦?这件事说真的,我也不很清楚。
霍格:你对赫尔登实在够关心。
拉契儿:我不想害人。
霍格:你其实不用担心的。
拉契儿:我担心的还有刚才提到的另一件事情,真不知道有什么人会动歪脑筋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霍格:别再说了,我已经说过,你的话我都是最爱听的,但你知道我们的观念不同,信仰不同——
拉契儿:大家都放心不下,都说城堡下面现在还有矿脉!
霍格:矿脉是全镇的地下都有的。
拉契儿:如果有人冒险——
霍格:(站到她的面前来)那是求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