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之的师父是在三天后出现的。
彼时,越之之已经服食两次梦枕草,一夜无梦。第二天,她精神不错,和陆言一起到河边放风筝。
风筝是陆言亲手做的,很漂亮。暮春的天空很蓝,阳光很暖,而她笑得很开。
他想,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以至于后来回想起来,心里还是会和吃了蜜一样甜。
可惜,这美好太过短暂。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家,发现院门外站了一名笑容灿烂的男子。
越之之诧异片刻,旋即如一只小鸟般飞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朗声道:“师父!”
陆言没有觉得惊讶,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望着欣喜若狂的姑娘,莫名伤感。他们的重逢明明在他预料之中,可那,银铃般的笑声还是刺痛了他的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而后缓步上前,淡淡道:“弟弟,好久不见。”
越之之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的师父竟然就是陆言失踪十年的弟弟,陆梦。
那晚,越之之特意为师父设下了接风宴。
酒至半酣,陆言说:“之之,只要明天再服食最后一次梦枕草,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梦的束缚,余生的每一天都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越之之笑着说:“嗯。”
只是,这第三次的药尚未入锅,村子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二天,越之之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她披衣起床,和陆言找遍了整个小院,却怎么也不见师父的踪影。
两人走出家门,看见村头围了许多人,仔细询问才知,昨晚,一名癔症病人闯入村子,不仅杀害了数名村民,还刺伤了一名外乡人。
越之之闻言身子一颤,缓缓移动视线--那古树下浑身血淋淋的男子,不是她的师父,又是谁?
大夫说,师父虽未伤及要害,却不知何故,脉象微弱,凶多吉少。
她悔青了肠子。她知道师父有酒后散步的习惯,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张罗什么接风宴。
陆言安慰她道:“这是他的劫数,不怪你。”
她想起什么,抓住他的胳膊,道:“对了!灵族之心可医百病、救百伤,对灵族人同样有效吧!”
陆言目光温柔,道:“可是,如果我把心给了你师父,我就活不成了呀。”
越之之沉默下去,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抬起头,落泪道:“阿言,我不想要师父死。”
他微微一怔。那是她第一次唤他阿言,宛如仙乐绕梁,那般动听,那般诱人,他险些就答应了,却最终狠心转身。
越之之拉住他,扬声道:“如果不是你给我吃梦枕草,我也不会失去做预知梦的能力,那样我或许就能预知到这场劫难,师父也不会性命垂危!”
什么?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她是在怪他,还是在逼他?
陆言有些难过。
越之之意识到自己说了过分的话,蹲在地上,抱膝而泣:“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她怎么能不怕呢?从小到大,她喜因师父,悲因师父,她不知道,如果师父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儿,她如魔怔了一般,拔下头上的发簪,刺向毫无防备的陆言。
鲜血飞溅的瞬间,她终于回过神,捂着嘴一步步后退。天哪,她做了什么?她竟然能为了师父妄图杀害一个无辜的人!
陆言回过头,捂着肩头的伤口,静静凝视着她。对她,他好像只有这一种姿态--凝视,凝视,再凝视。
可即便如此,她的眼里也只有别人。她从来不知道,他为她付出过多少;她从来不知道,他有多么爱她。
念及此,他犹如吞下一枚刀片,那么心痛,那么心酸。
他又回想起父亲的话--“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用尽一切办法留住她。”
这一次,他终于彻底理解了父亲。
于是,他扬起右手,一掌劈在她的后颈,喃喃道:“之之,我爱你,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