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多云，无雨。
陈果千近日闷闷不乐，满怀心事，忧虑无穷，也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事情足以使这位冷静的副教授脸上密布乌云。她平日从不小题大作，自作多情，抑或捕风捉影，因而她的忧虑就显得格外的沉重。
她担心的事看来迟早终究会发生的。
杨萌近来认真勤奋，破釜沉舟，非考上分数线不可。她功课复习得颇顺心。堂上答卷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估计超录取线可能性最大，不妨大胆断言很有把握考上。她眉宇间微露愉悦，脸颊晕红，仿佛已开始打扫往日的哀怨，迈开了新的步子。
考过了最后一堂英语科，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回到家里，她把所有的窗户全打开来，房间里流动着清新的空气，飘荡着白兰花和荣莉的阵阵出香。书架顶上的一栋万年青在新鲜的气流里显得越益青绿茂盛，生气盈盈。
她躺倒在床上，温热的脸颊贴着黑短发娃娃儿，甜蜜蜜地回忆这次入学试的过关拔桩，顺利闯过。
她睡着了，嘴角上显现出幸福的笑容。
醒来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脚球凉得麻木木的，宛如
被扔进冷库里镇冻过的一样。
她竭力呼喊，可一声也喊不出来……
眼前又呈现一片黄的土地，黄的落叶，黄的野草……，地上空着数不尽的黑幽幽的洞穴。蓦地，从洞穴里钻出来一阵阴风把地卷了起来，朝洞口吸了过去，她拼命挣扎着，双手抓住了洞口上的枯黄了的草皮，手指掐进泥根里去了，竭力地挣扎着……
突然，她惊喊一声，吓醒了。
"哦，那个无脸面的白衣人！"她心有余悸冷汗满脸地瞪着光亮的台灯。
一个不吉祥黑影已沉沉地笼罩着她的心，笼罩着整个房间，遮盖着整个夜空。呀！这个无脸的白衣人，似曾相识，可又说不出在哪儿见过，没法记得起来。
她害怕。无脸人做的是无脸的事。
然而，入学试自我感觉良好的喜悦依然然在心间活跃着，慢慢地又充溢着心房，燃着了希望的火光。
杨萌早上起来。
她对着镜子梳拢了一头秀发，还淡淡地抹了点唇红，雅淡里透出点儿艳丽，楚楚动人。
她兴致勃勃地赶着到学院里打探入学录取的事。说是今天放榜。
"会通知本人的，你不用急呀！"果千神态有点异样地劝道。
"跑去看看不比在家里等通知好，怪心急的呢！"她说着急急忙忙地走了。
天冷，阴雨，有阵暴雨。
她名落孙山。晴天霹雳。
她笔试成绩当然已超过录取线，听说口试不佳。主考老师是位心肠慈祥的中年女性，十分同情地宛转地透露因为有些问题末调查清楚。究竟什么问题，主考官自己也不得而知，听说是作风有问题云云。
杨萌失望了，心碎了。她恍惚明白了，可又像什么也不明白。
她睁着双美丽的眼睛，没点儿泪水，只见黄濛濛的泥尘迎面扑鼻地覆盖而来。
陈果千满脸浸洇着愤慨忧虑，无穷的怨恨，她怜爱着萌萌，知道萌萌考试成绩优秀，也明白萌萌落选的原因……，人言可畏。然而，她无能为力。
她很想同丈夫说，有什么用呢？事情不已牵缠在一块儿了？
况且纪检会有人来找林明，调查了解，以便弄清楚情况。林明生气也很失望，他妈的纯属诽谤，这怎可以牵扯上孩子的考试录取呢？真坑人！什么时候才可以将颠倒了的颠倒过来！
他千真万确地感觉到自己中箭了！
杨萌失踪了。
房间里空灵灵，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上盖着张杏黄被罩，枕边躺着黑短发娃娃，一只娃娃的小红鞋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向宇坐着辆本田125cc摩托，沿着边界河朝密湖度假村驶去，穿过柳树林，在碧水湖岸边上走了一圈儿，可一点也没发现她的足迹……
他眼前蓦地现出一片黄茫茫的土地，黄濛濛的沙滩，还有地上的一个个空洞洞的穴。
迎着阳光，摩托车朝东边鳄鱼涌海边飞驰，绕着曲曲弯弯的盘山道，宛如一只回旋在天空的鹞鹰，俯旋着向海边飞去。
大梅沙湛蓝蓝的宁谧迷人的海湾。
一抹平整如镜的淡黄色的沙滩，海浪哗哗地涌卷着。
他顺着浪花边絮走着，一步又一步。
沙滩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天暗下来了。蓦地他停住脚步，俯下身从沙滩上捡起了一只小红鞋……
黑短发娃娃的小红鞋。
他认出来了……
1986、7、28于深圳
1986、10、4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