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云出月隐水映波,临风玉手调素弦。
短歌微吟不能长,空向明月问寸心。”
黛玉扶着紫鹃的手离开了飞云雅轩,漫步回洛音阁,至沁芳浦处。黛玉见月色映照下的湖水银波粼粼,浮光跳跃,浦畔芦苇茂盛,随风微微摇曳,周围又是一片宁静,只有微风吹动枝叶的“沙沙”声偶尔响起。明月清辉映照之下一切静好,恰似一幅月夜行吟图。
黛玉见如斯景色心下欢喜,便往浦边行来。浦畔有一亭翼然独立,亭上幔纱轻扬。黛玉踱步至亭中,倚栏而坐,抬头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满月,心下不由想起故园老父,想起玄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黛玉不禁轻轻地低吟道。一旁的紫鹃虽未曾读过书,但平日里耳濡目染的也听出了黛玉的惆怅,方欲出声安慰就见黛玉转身笑着道:“紫鹃,你看这儿可真美!”紫鹃道:“嗯,很美,不过却不如姑娘美。”黛玉不由笑嗔道:“你又胡说!”说着又转过身去,看着月光映纱,纱随风动,宛似轻烟袅袅,黛玉不由兴起,对紫鹃道:“紫鹃,你去将我的琴取来,此时月色正好,我想抚上一曲。”因为此处离洛音阁不远,紫鹃便安心去了,不过半刻功夫便抱了琴过来。黛玉自是净手焚香,轻理丝桐……
且说水溶因在宴上多饮了几口酒水微有醉意便出来醒酒,却见着月色如水映径,别有一番意蕴,而不觉信步踏月步苍苔,踏着青石板小径来到沁芳浦。这沁芳浦夏可观莲赏鱼,冬可吟雪咏月,不失为一处胜景。水溶见是处景色尤佳,不由驻足,正自沉吟间,忽闻“叮咚”一声,却是有人张琴理弦。水溶不禁倾耳而听,只闻得琴声泠然,汩汩如石上清泉,泠泠似山中风过竹林,水溶心下一叹,半顷那琴声忽变了角音,转而渐现哀音,又闻得有人和琴而低吟道:“夜风起兮,人彷徨;思慈母兮,心哀伤;寄明月兮,费思量;何时见兮,入梦乡。
寄人篱下兮,心惶惶;独对风雨兮,盼朝阳;阴阳相隔兮,欲断肠;前路不明兮,正迷茫。”
水溶听了,心下亦生凄凉之感,却不知何人于此良夜作此悲音,耳边却依旧琴声悠悠,转三叠,音愈悲,又听得:“羡人兄母兮,乐开怀;见己独木兮,难支场;双亲不护兮,谁堪依;何时相见兮,问明月。
明月无语兮,空多情;念己旧苑兮,何日归;慈颜可怙兮,难承欢;欲讯旧知兮,两不知……”
凄凄惨惨断肠音,忧忧怨怨谁家院,满腹惆怅尽付琴声。起承转合,拨弦一惊,泠然曲终,水溶早已听得痴了,浸心于曲中,浑然不知有人靠近。等水溶回过神来就看见湖水中映出一团白影,影影绰绰,有素手拨开芦苇,但因为水边雾气袅绕瞧不真切,只约略见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水溶本打算离开,但却不知为何脚下的步子难以迈开半步,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什么,便只立在原地。正在这时一声娇语响起,恰似出谷黄莺:“宝玉,你不在老太太那儿吃酒,跑到这儿来做甚?”水溶心下自嘲一笑:原来是认错人了。那女子又近前几步,许是发觉认错了人,便止住步子,问道:“你…你是何人?因何竟进了这内阁后院?”水溶也未料及如此,想着这女子许是贾府的女眷,见问便只道:“在下醒酒至此,迷失了路径,方误入贵地。方才……”话未说完,又有人在不远处唤了一声“姑娘”,那女子应了一声:“紫鹃,我在这儿。”说着转身就要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对水溶道:“看你斯斯文文的,难道竟是个呆子不成?在这里与人看见要如何是好。”纤纤玉手指着一旁的院门,“从那儿出去转过回廊便是前厅了。”说完也不再理会水溶的反应就匆匆离去。
水溶看着女子沿着浦畔小径去了,风吹起芦苇轻轻摇晃,月白风清,恍然一刹那,人便已远去。水溶心下若有所失,抬脚刚欲离开,忽见芦苇底下躺着一方锦帕,水溶拾起锦帕,借着月光,瞧见几行蝇头小楷,方欲细看,却闻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声:“王爷,原来您在这啊。”水溶忙袖了锦帕,转身看时,却是贾琏挑了灯来寻。水溶只道:“迷失路径,才误入此地,见笑了。”贾琏也并未多想,只领着水溶依旧回到正花厅。
这时辰早已酒尽席残,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告辞回府。水溶回到正花厅时,只有苏涛和南安王慕容御风以及其他两位官员依旧在席。慕容御风看见水溶便道:“溶弟这酒醒的也忒久了点吧?”语气中暗藏戏谑之意。水溶环顾席间,并未看到安随云和穆啸林,便淡淡道:“诺瀚和逸涵都已经回去了,你怎生还在这里?”慕容御风道:“这不等着你一起去你府上揪了那两个小家伙回府嘛。”水溶抿了抿唇,不语。半晌便也告辞离去,慕容御风自是随之而去。
沁芳浦,紫鹃一边为黛玉系好披风,一边埋怨道:“姑娘方才怎么跑到湖边去了,瞧。这鞋袜都湿了。”黛玉低首,见月白色的裙摆和绣鞋都被露水打湿了,不由赧然,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见那边有只呆雁,一时好奇才过去的,不想竟弄湿了。”紫鹃笑道:“姑娘又在唬我了,这时节又哪儿来的雁子呢,更何况还是呆雁?”不过却不再追问。黛玉哑然一笑,心中却在想着方才之人的身份,在想到今夜府中集宴时,便猜着是府中的客人,但却也不深究。
水溶和慕容御风刚进门就有管家水忠领着人伺候着,一路往太妃住的萱晖堂而去。
路上,慕容御风笑着问水溶道:“溶弟今日可曾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水溶不语。慕容御风则揶揄道:“看你这一张臭脸就知道肯定没见到,唉,白跑一趟喽。”水溶闻言冷哼一声,“此事与你无关!”随即拂袖就走。慕容御风急道:“哎!这就生气了?”也便不再多说,急走几步追上水溶。
这里二人刚进了萱晖堂就听见屋内笑语欢声不断,水溶、慕容御风进了里间就看见元忻、元怿依偎在太妃怀里,咿咿呀呀说着什么逗得太妃眉开眼笑喜欢的不得了,而水漓也在一旁饮茶。水溶和慕容御风向太妃请安,太妃便让他二人坐下。
慕容御风对水漓道:“早知道你在这儿,我也就不跑这一趟了。”水漓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柳眉一挑看着慕容御风道:“宫中宴席散的早,我便过来陪陪母妃,话说让你跑这一趟,你好像挺委屈的,嗯?”慕容御风被她看得不自在,便道:“这说的哪跟哪,今日我定是要来向母妃请安的不是,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元忻、元怿看见了慕容御风,忙离了太妃,蹦蹦跳跳地扑到慕容御风跟前,张开双手,异口同声唤道:“父王,父王,抱!”慕容御风用手摸摸鼻子,无奈道:“你们两个小家伙都要我抱,父王我可没三头六臂啊。”元忻元怿哪里肯依,慕容御风只好向水溶求救,可水溶却不理他,径自坐下。慕容御风睨了他一眼,转而用眼神求水漓帮忙。水漓见了,笑了笑,说道:“元忻,到母妃这儿来。”元忻却是不理,铁了心要御风抱。水漓摊开双手,道:“我也没有办法,你儿子今天就要你这父王了,自己看着办吧。”说着起身向太妃道:“母妃,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了,您也早些休息。”太妃道:“元忻、元怿也玩了一天,你们就去吧。改天再带着元忻、元怿过来。”水漓自是应下,随后便带着喚婢锦雀离开。慕容御风见水漓走了,便也跟太妃请了辞,认命地抱了元忻元怿追了出去。水溶在太妃处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书房“洗墨斋”。
水溶刚回到洗墨斋,应扬便过来禀告:“王爷,雪鸢姑娘求见。”水溶在案前坐下,道:“让她过来吧。”据水溶所知,这雪鸢是林府的家生子,幼年便林海被送去习艺。如今她出现在北王府,应该是受了林海亦或是玄玉的吩咐,那么就应该是与黛玉有关。
半晌,应扬领着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裙,面容清秀的女子进来。那女子见了水溶先是行了一礼,便不卑不亢的立直了身腰,道:“我家公子让我来告诉王爷一声,他已经和林之孝取得了联系,不日就安排我入府去照应小姐。”水溶道:“林之孝?”雪鸢道:“是的,这林之孝原是我家老爷的远房表亲,为人忠厚实诚,是一个可以信任之人。”水溶沉吟半晌,方道:“你与你妹妹相貌相似,入府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雪鸢淡然一笑:“这个王爷放心,我自是有办法的。”水溶闻言便道:“那好,凡事以玉儿安宁为先。”随即吩咐雪鸢一些事情,便让其离去。雪鸢临行之时对水溶道:“小姐身边现在除了雪雁、春纤和王嬷嬷照应不说,还有一位名唤紫鹃的丫头在服侍小姐,公子说那紫鹃倒比雪雁春纤还要细心,是个可信耐之人。”说完,一袭蓝衣便隐于夜色中自去了。
而水溶在听了雪鸢的话后却不禁怔住了:紫鹃?耳边也不由响起那一声娇语“紫鹃,我在这儿”。水溶心下一喜,忙从袖中取出那一方锦帕,仔仔细细的看了,只见那方锦帕上绣着几竿翠竹,复又有蝇头小楷小字几行,书曰:“不肯开花不趁妍,萧萧影落砚池边。一枝片叶休轻看,曾住名山傲七贤。”,在帕子的一角绣了一个小小的“颦”字。水溶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几分欢喜涌现,蓦地眉头又皱了起来,想起在浦畔听到的琴曲,“寄人篱下兮,心惶惶;独对风雨兮,盼朝阳……
见己独木兮,难支场;双亲不护兮,谁堪依;何时相见兮,问明月……。”,水溶心下有些心疼,昔日那个天真快乐的玉儿如今也会长吁短叹了吗?手中的帕子慢慢攥紧,水溶沉声吩咐道:“应扬,明日让祁旭来见本王。”应扬虽是不明白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办而手无缚鸡之力的祁旭却能办的,但是作为水溶身边的四大护卫之首深知自己的职责是什么,所以只是应道,“是,王爷。”言毕便退了出去。
更漏残,残灯如豆,灯下人无眠,独对锦帕,水溶暗暗下了决心,玉儿,我一定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