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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这样近似金黄的小麦翻滚,令她蓦然想起小学时代读四年级时,同学家养的那条大黄狗。

她与同学王小琴既是隔着十几家的邻居,又是同学。

因为已经四年级了,长大了的关系,母亲便对夏霏出入很近的同学家,是不太干涉的。于是,在那一年春天里的一个周日,夏霏便头一次去了小琴家写作业。刚到他们家院落门口,还没来得及喊名字,一条大黄狗便扛着大尾巴,从狗窝里蹿跳着奔跑过来……

一边跑跳着,一边还向着天空狂叫着。

而且因为过分地跑跳而险些收不住脚、稍一纵身差一点儿便可以跳到墙头外了。面对着大黄狗如此疯狂举动,她腰部以下发麻。于是再也不敢看了,而是扭身回头吓得赶紧欲逃。但看了看门,是那种木棍编织成的很密实的门,又看了看墙头,虽然低矮了些,但它终究还是没有跳出来……似乎它果真蹿不出。

接下来心里有了跟,决定不逃跑了。

毕竟她还知道一个常识:狗追人,你越跑它便会越追。所以她的不跑开是带着万分无奈而并不是不怕。虽然判断大黄狗、跑不出来,而且最后断定只要是不跑它就不会再追。虽然如此想,但是,她依然还是丢下了母亲缝制的蓝色粗布书包在脚下,捂住了耳朵,面色惨白,将瘦小单薄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几乎都蹲在了地上。

正巧,大黄狗的主人也从玻璃镜子处看到了栅栏门外的夏霏。

于是,同学小琴也慌忙从里屋跑了出来,赶到了院子里,“别怕别怕。它不真咬。”她赶忙大声安慰着夏霏。

可那条大黄狗依然气势汹汹围绕着主人,冲着夏霏凶神恶煞般。

身穿蓝底碎白花棉袄的夏霏,被她的同学领着来到了空旷的院落里。她一边领着手,一边连踢、再踹、再吓唬,怒斥着。

大黄狗也算识趣。

忽然间大黄狗稍稍泄了劲儿,面对主人的打骂它耷拉着尾巴,刚才那一副疯狂的样子荡然无存了。对比刚才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现在又显得过分平静地跟随着主人,来到了里屋。到了里屋,她家山墙上挂着个靠山镜,镜子底下一张发旧的桌子。左侧靠着后墙的摆放着三柜阶的墙柜,墙柜下面飘着花色的底帘,墙柜前面是巴掌宽的板凳。板凳墙柜与里屋门口的空隙间,和千家万户一样,都摆放着脸盆架。

她家的右侧炕头摆着吃饭桌子,小琴脱了鞋,招呼着夏霏一起上炕,围着这张小木桌子,坐在灰色的炕被上写着作业。

大黄狗老实地蹲在墙柜旁边,它在那里端详着夏霏。

夏霏也会抬起头不时地看着大黄狗。它是一条公狗,个头很大,浑身的毛既干净又是硬挺,棕黄色的,似乎只有肚皮处有浅色柔顺的毛。它的耳朵呈三角形,柔软耷拉着,不大不小并且在耳朵三角形的尖尖处,有好看的近似棕黑色的暗边。暗边儿里圈着更为柔软的黄白色毛毛。

它的嘴巴不长不短,不粗不细,而且鼻子头是棕黑色的,颜色不过分深也不过分暗。黑色的胡须,自然横斜着。它此刻蹲在地上昂起头,正用好看的黑圆眼睛盯着夏霏,不知它在想些什么。

夏霏看到大黄狗在看自己,便吓得低头写着作业,这一次在大黄狗的监督下,她似乎比平时作业专注了很多,用心了很多。而且连平时最糊涂的应用题,居然十道可以能做出了两道。夏霏只知道自己做应用题、应该是有十道错十道才对。没想到,这次和小琴对题,居然她做对了两道,难道是被大黄狗惊吓的?夏霏自己也说不清了。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大黄狗一见她们两个总在桌子上写啊画啊的……而且主人总和这个陌生的小姑娘说话,从来不理睬自己,便了然无趣卧在了地上,将嘴巴撂在了伸长的前腿上,悠然半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之后,没过十分钟,它那倚在前爪的头便明显有些偏了,偏着、偏着,头部的一边便侧向了一侧的地上没了动静。转眼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小主人和客人依然没有任何举动,于是它居然睡了起来。

当夏霏写完了作业,对完了题,整理书包想下地、找鞋子的时候,大黄狗顿时抬起头,半直立起了身子,它忽然站了起来,威风凛凛用特别精神的眼睛,依然盯瞧着夏霏,丝毫没有刚刚醒来的混沌感。

此时的夏霏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可即便她轻手蹑脚也无济于事。大黄狗依然用那双黑黑的圆眼睛,时刻警惕监查着她。

随着夏霏找到了鞋子,站在了距离它只有两米远外之处,它猛然站了起来。

于是小琴赶忙近前,手拉着手半护着夏霏,依然向着大黄狗,“去!去!去!”提前吓唬轰赶着,并时不时抬起腿用脚踢着。

但是大黄狗听了,却歪着头乃至看着主人研究着此话的含义。那一副可爱认真、忠于职守的严肃样子,倒是很让人敬佩的。

夏霏背着书包,藏在同学的侧边,躲闪着大黄狗的注视。

大黄狗依然跟着,但是却不是如刚开始、她来时那一副欲撕咬狂吼的吓人样子。好容易挪移到了门口,夏霏慌忙打开栅栏门,一把手就关紧了……回过身颤抖抖地告诉同学,“别出来了,我怕狗。”总留着精短头发的同学小琴听了笑了,“你下次再来,估计它就认识你了。没事的,别怕。”

夏霏蹑手蹑脚练着内功,赶忙走出了这小胡同,往右拐到了一条大土路上。觉得能够完全甩掉了大黄狗,她那颗、紧提的心总算松了下来。她又反复前后看了看核实了一下,的确没有大黄狗的影子,于是,撒开腿一溜烟儿就跑到了家。

转眼又到了下礼拜,禁不住小琴的软磨硬泡,夏霏还是依然到她家里去写作业,但一想大黄狗、那一副凶样子的,就又后悔答应了小琴。可后来,忽然想出来了一个主意,于是,她蹬着凳子,爬到了很高的盛放馒头的筐里,偷了半个馒头。

那筐里的馒头,母亲规定只许可姥爷吃的。

母亲说姥爷镶牙了,别的咬不动,所以虽然夏霏平素里极为馋那馒头,但也不敢偷吃。除了姥爷吃细粮,吃馒头……他们在平日里,只吃玉米面饼子熬粥,还有咸菜,也只有姥爷才可以吃炒菜。

这次夏霏斗胆冒着挨打的危险,偷了半个馒头走……但愿姥爷不要告发了她,也但愿母亲不会发现。于是,依然梳着那两个小辫,穿着蓝底白花棉袄的夏霏,手里偷偷攥着半个馒头,背着蓝布兜子又出发了。

这次,到了小琴家门口,她又在栅栏门外怯生生地喊着,“小琴!”

没想到,那大黄狗又连滚、带蹿、再叫唤着,闪电一样捉拿着门外的她。她依然害怕,那颗小小的心脏在“咚咚咚”狂跳个不停。

最后她感觉拿着馒头的手都在发颤。

同学小琴又笑着赶紧跑出来打开栅栏门,把夏霏领进来。

“去,滚!”小琴继续吓唬着大黄狗。

吓唬完了还又踢了它一脚,可没想到,她的布鞋随着无数次踢踹,一不小心被踢飞到了好几米之外。小琴赶紧丢下了大黄狗也丢下了夏霏,笑着赶忙去找被踢飞到四五米之外的那只松紧口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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