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白子辰特意到旁边的伞铺买了一把油纸伞,本是想如同当初在回龙镇那般,但无奈燕倾城伸手便直接拿了伞。虽是如此,但白子辰依旧走在她身边,还看似随意地聊起了当日的那一幕。
燕倾城自然是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有些事既已经知道结果,又何必再执着。但这人如今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在自己身边,若是伸手将他推开,倒反而衬得自己小家子气了。说来临行前青龙本是要跟来的,但却终是不知被白子辰用了什么手段打发到暗处去了。
项颜皱眉看着如今正一脸春风得意的白子辰,他自然也是清楚白子辰心里的小算盘。不过如今看来这江湖人就是天真,方才的比试似乎还未结束呢。项颜单手背后,似是无意地往燕倾城身边凑了凑,道:“先前还听铁老头提过陆前辈的事情,原来是故友啊。”
“他都说我师父什么了?”一如所料,一提到陆逍游,燕倾城的注意力就顺利地被吸引到了项颜身上。
三人走在本就热闹的街上,心里各自的小算盘都敲得响亮。谁胜谁负,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项颜想了片刻,语调沉稳,“说他是这个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还有呢?”对于陆逍游的过去,燕倾城从小一直好奇到了现在。如今遇到他的故友便是老天爷帮忙,自然是要多打听些他的事情才好。江湖上关于陆逍游的传言大多都太过神乎其神,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怕是真的只有陆逍游自己清楚。不知为何,对于自己的过去,陆逍游向来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
“还有就是陆前辈救过他和他大哥的命。”项颜无意地看了一眼正在心里算计个不停的白子辰,眼神凌厉,叫人不寒而栗。
而这一闪即过的眼神,终是落在了燕倾城的眼底。她面色与方才无异,却是伸手拉了拉项颜的袖子。“再说详细些,先前还真没听师父说过。”
项颜自然是知道刚刚是自己失误,露出了那样的神态,随即便收了个彻彻底底。眼前的他,依旧是那个英气沉稳的九王爷。他笑了笑,指着前边不远处的招牌道:“等进去了,叫他自己和你说罢。”
而方才的那一幕也被白子辰看了个清楚,见燕倾城如此维护他,心里自然是得意得很。而对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兵马大元帅,他心里也是多少有了些底。
“哟,王爷来了,快请进。”小伙计打远见着项颜便一路小跑出来迎接,似是很相熟地拉着他的胳膊便往里走,“您可算来了,师父他老人家这几日心情不好,您帮着劝劝吧。”这小伙计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天生一副古灵精怪之相。他边拉着项颜往里跑,一边还朝屋里喊着:“师父,九王爷来了。”
这边刚喊了一声,便听里屋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随后便见一位耄耋老人从屋里出来。虽是拄着个拐杖,但精神却是很好的样子。这老人穿着也随意得很,声音却是出人意料得中气十足,“好小子,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说罢,便一拐杖朝项颜抡了过去。
项颜微微侧身,伸手抓住了拐杖的一边,讨好地笑了笑:“老爷子,我这不是过来了么,而且这次还给你带了个客人。”
这么一说,铁老头才看见在项颜身后进来的燕倾城和白子辰。有些浑浊的双目盯着燕倾城打量了一番,随后朝还站在身边的小伙计招了招手:“舟啊,去关店门了,这回还真是来了个不得了的客人。”说罢便引着众人往屋里走。
被唤作舟的小伙计点了点头,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这小子叫卢一舟,是你师父交给我养大的。”
燕倾城跟着铁老头进了屋子,才发现这屋里放着不少图纸。大致扫了一眼,便可知其中有不少巧夺天工的物件。在这一大堆图纸中挑了个地方坐下,这才开始办正事。“师父让我来看看您,说是您若有麻烦便叫我帮忙,若是没甚事的话便带您回岛上去。”
铁老头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缓缓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小子还差了点火候,再容我留一阵子罢。”
燕倾城看着这铁老头,自然是知道其中定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过却也是点了点头道:“自然,待您准备妥当,我就叫人带您回岛上。”
旁边白子辰和项颜虽是沉默不语,但也都看出了些端倪。不知为何,这铁老头自从听到要回岛上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似乎,他还有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而且隐约间,他们总觉得这件事似乎还是个不可对人提起的秘密。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这铁老头才重新开了口。而此时的他,与先前第一次见面时无异。“说起来,这位可是玉修罗白子辰?”
白子辰点了点头,但却不记得自己曾经与这铁老头有过什么交情。
见人点了头,铁老头便起身在不远处的图纸里翻找了起来,好一会儿才从那堆纸下捡出了个木匣子。重新坐定之后,便将这盒子交给了白子辰,“这是你大哥叫我打的东西,如今你正好来了,便给他带回去罢。”说完,又瞧了瞧白子辰手中的白鹿。良久,才笑笑道:“它跟了你,我师父也可以放心了。”
白子辰虽未说话,但却双手将白鹿送到铁老头跟前。老头伸出早已爬满了皱纹的手摸了摸剑鞘的花纹,随后便将白鹿牢牢压在白子辰手中。拄着拐杖重新坐直了身体,和众人聊了起来。
别看这铁老头整日待在他这个不大的铁匠铺中,但对于如今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也是清楚得很。对各个门派的看法和评论,更是偏僻入里。许是许久没人和他这么聊天了,几人在他这里一坐便是两个时辰。直到天边已是殷红霞光漫天,才发现如今竟已到了晚饭的时间。
这卢一舟对项颜和白子辰也是崇拜得很,非要拉这两个人留下吃饭。无奈临走前也没跟梅酒酒交代,如今她定是摆了一大桌酒席等众人归来。因此,几人只好道了谢,答应过几天再过来。
顺着原路回去,街上行人少了不少。尽头之处红霞漫天,照得三人面颊也红润温和了不少。耳旁三三两两叫卖声,心情倒是惬意得很。如今难得有些凉风拂面而过,也算是锦上添了花。燕倾城照旧是一袭白色长裙,只是裙摆处绣一片红色花纹,如今在这夕阳之下,倒真是别有一番味道。偶尔见到街边卖些吊坠,便习惯性地伸手摸摸脖子上的坠子。夏雀被挂在腰间,与手中拿着的那把白色油纸伞不时碰撞一下。
白子辰如今的心情倒是没有她这般舒畅,仔细回忆了一遍那铁老头的神情变化,不知为何,总觉得有那么些奇怪之处。细细想来,疑点最大的地方也就莫过于提起那小徒弟的时候。莫名觉得,这老头似乎藏着点什么事情。如今也就只好盼着,这事儿与他们没甚关系才好。
一行人正往前走着,便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随后便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项颜闻声回头,便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正往这边跑着。待来到近处之时,那人下了马,单膝跪在地上,道:“王爷,万盛国的使者方才到了,皇上叫您回去一趟。”
项颜听后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便上了马。在马上坐稳了,他回头和还站在一边的燕倾城道:“我晚些派人去梅庄找你罢。”随后也不等她说话,便头也不回地骑马走了。
燕倾城站在原地抱着手臂看他远去的背影,身后红霞漫天,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见人影消失不见后,她回身看了一眼还站在不远处等着的白子辰,慢悠悠道:“今晚一起?”
白子辰笑笑,问她:“皇帝请的是你啊。”
燕倾城迈步朝他走过去,笑眯眯道:“介绍个土财主给他,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二人继续沿着街道往回走,仿佛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那般。对于白子辰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离燕倾城的过去如此之近。而对于此次宫中之行,他心里也是少有的没了底儿。
二人回了梅庄,便见梅酒酒已经在后院摆了一大桌酒席,好几坛子梅子酒也已经埋在了冰里。此时燕顷庭正坐在不远处一棵树下,与梅酒酒笑着聊着些什么。见二人来了,两人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往这边走。
梅酒酒四处望望,有些疑惑道:“怎么没见着九爷一起回来?”
几人围着石桌坐在一起,燕倾城才说起回来前项颜被叫走的事情。不知为何,这白子辰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酒喝得也是畅快异常。
“你倒是心情很好啊?”燕顷庭拿起面前的一壶梅子酒,到了大半杯便一饮而尽。
“我心情何时不好过?”白子辰举杯与燕顷庭碰了一下,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酒水溅了些出来。
梅酒酒坐在一边着看白子辰,冲燕顷庭笑意满满地挑了挑眉。燕顷庭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这白子辰的性子,冲梅酒酒撇撇嘴,便也没再继续接下去。
燕倾城此刻正想着先前见到的那个铁老头,莫名地,她总觉得这人似乎故意隐瞒了些什么。不过既然自家师父只吩咐了叫有麻烦便帮,如今人家自己不说,她倒也乐得个清闲就是了。放下这铁老头的事情不说,她还真有些期待与皇帝项渊的重逢。不知这次,这个满肚子心眼的皇帝又有何事要说。
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燕顷庭眉心微皱。方才听说项渊要见她的时候便有些担心,只盼这次只是单纯地叙叙旧才好。四年前项渊刚刚登基满一年,但他的智谋在历代多位皇帝中却是数一数二的。当年不知先皇用了何种手段才让陆逍游带着燕倾城进了宫,本是打算好好利用这神算的能力,但却不巧命数将尽,不过一年就殁了。待到项渊继位,这小皇帝对二人可算是礼数有加,即刻就派人将陆逍游和燕倾城送回了倾城岛。因此,虽说二人对先皇不满,但却并未牵连项渊,甚至还能说上几句话。这次项渊主动派人召燕倾城入宫,不知葫芦里又装着什么药。
正喝着酒,便见管家带着赵远往这边走。赵远同众人打了声招呼后道:“王爷派我接燕姑娘入宫见圣。”
燕倾城放了手中的酒杯,起身拍了拍衣裙。伸手拿了放在石桌上的夏雀,冲还坐在凳子上的白子辰道:“走吧。”
赵远见状一时也有些慌了神,毕竟项渊请的是燕倾城,这宫宴又不是上街吃喜宴,拖家带口的算是怎么回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燕倾城缓缓道,“这位是玉修罗白子辰。”
虽说赵远是个当兵的,但对江湖之事也是略知一二。这白子辰在江湖上可是鼎鼎有名的修罗,他要今日杀人,那人绝对活不到明日。况且这人的武功也是高得出奇,估计除了自家王爷没人是他的对手。这么一看,这人还真不是自己想拦就能拦得下来的。权衡过一遍利弊之后,赵远聪明地闭了嘴,吞下了到嘴边的话。
燕倾城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拍了拍赵远肩膀淡淡道:“将军放心,皇帝巴不得早点认识他这土财主呢。”
白子辰侧目瞪了燕倾城一眼,却出人意料地没再说什么。这天下间敢说他白子辰是土财主的,怕是也就只有这燕倾城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