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见人已经散去大半,项颜侧头朝燕倾城笑笑道。
燕倾城抬眼看着他,点了点头,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此刻白子辰已然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她缓缓起身,拍了拍裙摆,迈步而去。不远处已有人等候多时,燕倾城自然是认出了他,项渊的贴身护卫,御林军统帅多隆丹青。见他冲自己微微点头,她随即也点头回应。几人跟着他出了大殿,如今已是朗月当空,夜色渐深。御花园中花草长得正盛,耳旁夏虫鸣叫不断,不自觉地,昔日在这园中的景象浮现在燕倾城眼前。
白子辰侧头蹙眉看向她,只见她眉眼淡然看向四周,但却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有些黯然凄凉。他自知她是断然不想来这皇城的,但如今却第一次觉得有些无能为力。他伸手看似不经意地拉住她的袖子,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一些。
项颜走在前面自然是看不见身后的情景,但他却也是清楚的,燕倾城对于这皇城是多么得厌恶。还好如今在位的是个聪明之人,不然以她的性子,或许压根活不到现在。虽说心知项渊定不会逼她做些什么,不过日后之事,又有谁说得准。
几人心思各异,随着多隆丹青在院子里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来到项渊所在的御书房。多隆丹青回身冲几位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便静静立于门口不再动弹。几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后便抬步走了进去。
项渊褪了方才身上的华服,如今一袭黄色长衫坐于书桌前。桌上烛火灯光正好,他埋着头,认真地看着奏折。听见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面色温和儒雅。“无须多礼,看座。”还没等众人行礼,他便开口道。
众人各自坐下,随后宫女挨个上了茶,便被项渊遣退了。放下了手中的一杆竹笔,项渊直了直身子,看向在座的众人。“倾城这几年可好?”
“多谢皇上挂念,一切都好。”燕倾城冲他笑笑,笑容温和看不出波澜。
项渊面容温和,随即又打量起坐在一边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白子辰,“这位可就是追云岛岛主?”
“在下白子辰,一介江湖武夫罢了。”白子辰依旧是那副模样,风华绝代,眼中神色不卑不亢。
“白少侠不必谦虚,就连朕这个久居深宫的人都知晓这玉面修罗白五爷的名号,又怎是一介江湖武夫罢了。”项渊笑笑,声音温和,丝毫没有帝王身上的压迫之气,“今日不过是请老友叙旧,结交新朋友罢了,不必多礼。”
“多谢皇上。”白子辰淡淡道。他这次之所以来掺和这庙堂之事,主要还是为了燕倾城。若是没有她,他巴不得离这是非之地远些才好。如今也只希望这皇帝只是一时兴起寒暄两句,他二人能早些离开。
项渊终是将目光重新放在燕倾城身上,见她此时淡然喝着茶,倒也稍稍放下了心。想了想,终是道:“当年之事,着实多有得罪。”既然先皇已死,那他就更没有再往其身上揽罪责的道理。因此此次即使诚心道歉,却终也说不出当年究竟何事。
这话倒是着实让燕倾城有些吃惊,不过脸上却依旧淡然如水。她嘴角微微带笑,放了手中的茶杯,缓缓道:“倾城闲云野鹤惯了,只求能在我那谷中自在一生便好。”淡淡一句话,终是向他说了个清楚。当日之事,就此了结,只求今后彼此各不相欠再不瓜葛。
“朕有时还真羡慕你们江湖中人,说走便走,了无牵挂。”说罢项渊嘴角淡然一笑,似是已经达成共识。至少,目前是达成了共识。
“多谢皇上成全。”燕倾城抬眼看着她,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白子辰坐在那里,心也总算落了地。
“倾城四年前说过的话今日可还作数?”项渊靠在椅背软垫之上,伸手捏了捏眉心,似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之事。
燕倾城自是知道他指的究竟是什么,嘴角淡淡笑容道:“自然。皇上,遇到难事了?”
“倾城可信鬼神?”说话的不是项渊,反倒是久久未开口的项颜。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从语气中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
“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有,”燕倾城面色淡然,眉眼微眯,心里总有些不安的预感,“人心里。”
“九哥,这几日已经遇害几人了?”项渊看了看项颜,随后目光又重新放在了燕倾城身上。他自然知道她不想再与项家有甚瓜葛,可他是帝王,他终究要以天下为重。
“已经五人了,上到高官,下至黎民百姓。”项颜回答之时只是低头看着杯中之茶,袅袅热气让他的面孔有些飘渺不定。
燕倾城坐在那里,神情淡然,似是在等二人继续说下去。又有几人知晓,此时她心中正笑得无奈。
“多隆,你来向倾城和白少侠说清楚些。”项渊低头喝了口茶,似是不愿从自己口中说起此事。此次谈话,他特意将一众奴仆遣退,只为几人可以聊得畅快些。他深知他人无奈,却又有几人知晓君王的无可奈何。
多隆丹青推门而入,朝屋内众人行了礼,方才开口道:“事情是从三日前开始的,从此每日夜晚过后都会有人被害,死者的心脏都被人挖了出来,死相极惨。屋内整洁,丝毫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死者中有个书生,临死前他在地上写了个‘鬼’。另外,有不少人都说曾经见过一个人满身是血,手里抓着一个心脏,面容煞白,一闪就不见了。”
“你怎么看?”燕倾城侧头看向许久一言不发的白子辰。
白子辰笑笑,声音淡定自然,“我见过比这更惨的。”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薄唇微启,如此瘆人的话语就这么淡然而出,“不知皇上的意思是?”
“尚理阁的人束手无策,九哥身份特殊,只能有劳倾城了。”项渊终究还是那个项渊,他笑笑,笑容温和无奈。
燕倾城自然知道他是何意,抬眼看他之时眼中不似方才那般无波无澜,她笑笑,抬手行礼,“皇上客气。”
“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九哥或多隆便是。”说罢,项渊重新拿起手中一杆竹笔,埋头在桌上那卷摊开的奏折之上。眼底虽有倦容,却不似先前那般惆怅。
燕倾城和白子辰随着项颜行礼告退,三人一路静默无语。燕倾城神游了一路,终是到了宫门口方才回过了神。朗月高悬,如今夜已快尽,但三人却都无甚睡意。项颜背手背冲月光,黑衣之上的红色暗纹在清冷的月光下越发清楚了起来。
“我还有些事要办,明日便去梅庄找你。”静了片刻,他率先开口道。
燕倾城拿起他挂在腰间的玉佩看了看,上面刻着个“九”字,花纹精细,笔法飘逸自得。翠色玉佩透着月光,煞是好看。她手指细细抚摸玉佩,缓缓道:“还好坐在那里的人不是你。”语毕,便转身顺着月光不断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