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凉亭里早已人散亭空,但燕倾城这边却是热闹非凡。当燕倾城和项颜敲门进屋时,铁老头正和他那小徒弟在屋里摆弄图纸。见二人进来,老头似是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三言两语便将小徒弟打发回自己屋里去了。燕倾城和项颜刚坐下,便听老头自在地喝了口茶,瞧了眼窗外道:“跟当年真像啊。”
“您以前也见过这种情况?”项颜和这铁老头关系好得很,说话也随意,两人着实一副忘年交的模样。
铁老头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方道:“那时候我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黄毛小子,就跟你现在差不多。我记得,我和你师父第一次见面也是那个时候。”说着他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燕倾城,“你师父当年功夫就高得离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想来也有不少年头没见了。”
“您再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眼见着铁老头越说越远,项颜也有些着急起来。
老头乐乐,似乎也知道自己说得远了,便又继续道:“当年也是先刮了两天大风,起了黄沙,后来又下了好几日大雨。那雨大的,把那小县城淹了一大半。不过这雨还不算什么,厉害的还在后面。后来雨停了,又起了一阵子雾,然后下了场好大的雪,把当时刚熟的庄稼全冻死了。之后就一连几日晴天,那太阳热得就跟平日里的好几个一样,有的小河流就那么硬生生地干了。最后的那个夜晚我至今印象深刻,那天夜里天上打着响雷,地动山摇的。天上遍布闪电,一个接一个多得吓人。镇子里好多树都被点着了,后来有些草房也着了,最后竟把整个县城都点着了。”铁老头回忆着,当时的骇人之景似乎依旧历历在目。
“最后呢?”项颜越听越觉得后怕,这次皇城里要是也这么折腾一遍,那可真是要大乱了。
铁老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烧光了呗。一夜之间,就这么成了一座死城,真是天灾啊。”
“我师父知道这事儿么?”燕倾城眉头紧皱,这天灾可不是想拦就能拦下的。
铁老头点了点头,“知道的,你师父来的时候小县城正火光漫天。要不是他救了我,我恐怕也要葬身火海了。”
“事后师父有说过什么么?”燕倾城越听越闹心,天生异象,这摆明了要出大乱子了。
铁老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才道:“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听了这老头说的,燕倾城心里更加心烦起来。
“老爷子,这可关乎一城人的性命,您可不能记不得啊。”也难怪项颜着急,这皇城可不比别处,真要是城毁人亡那这天下可就真要大乱了。
“罢了,都是半辈子以前的事儿了。这几天抓紧把皇城清空了,就算是下刀子也不怕。”听燕倾城这么一说,项颜倒是也安静了下来。虽说他面子上大将之风十足,稳重得很。但燕倾城却清楚得很,这项颜其实脾气急躁得很。如今这是在沙场上历练久了,人也稳重不少,换做以前气急了张口就骂的情况有的是。不过,这皇城里多少人啊,岂是说清空就能清空的。而且倘若闹得过火,再惹得南蛮北羯也跟着动起来,那才是真麻烦了。
“这次死人的事儿您应该也听到了些吧。”见项颜冷静了不少,燕倾城便继续问下去。
铁老头点点头,道:“街上都传有个白衣厉鬼专吃人心脏啊,传的沸沸扬扬,我这老头想不知道都不行。”
“那您以前听说过类似的事儿么?”这铁老头所说的燕倾城自然也是听说了,不过她想知道的事情明显不是这些。
铁老头笑着摇了摇头,端着茶杯喝了口道:“你们还真以为我个打铁的老头是那疯老头啊,这天下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知道。”
“疯老头?”倒真如项颜来之前所说,这铁老头还真是挺神的。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给提了个醒。这几日忙忙叨叨的,燕倾城倒把这人给忘了。
铁老头点点头,“那老头原名早就没人知道了,不过他倒是个万事通,后来大家就都管他叫万老头了。那老头一直疯疯癫癫的,我们都管他叫疯老头。只可惜这老家伙在江湖里消失多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燕倾城笑眯眯地瞧着项颜,也着实把兵马大元帅吓了一跳,“老爷子很多年前就跟我师父去倾城岛了。”
“派人去送个信?”项颜虽不知这倾城岛在哪儿,但好歹知道人还活着,便也姑且放了心。
燕倾城琢磨了一下,还是打算派人去把那万老头接过来。毕竟不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事儿,叫他来也好。“罢了,我叫朱雀去接他过来就好。老爷子腿脚可是利索,比送信可快多了。”
铁老头低头喝着茶,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似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二人出屋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窗外雨势不大,难得的清凉。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离秋分也已经没有几日了。这心烦了好几日的案子可算是有了点线索,燕倾城也难得悠闲地在连廊下看起了雨。耳边是雨水打在屋顶的噼啪响声,此情此景她倒莫名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你还记得六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项颜站在她身侧,单手背在身后,微仰着头看这皇城的秋雨。
半晌后,燕倾城才缓缓开口道:“转眼六年都过了。”她瞧着连廊外的雨,雨水从屋檐处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那个时候,不过才十五岁。”想起那时的青涩模样,燕倾城倒莫名觉得有些怀念起来,“我记得当时荷花开得特别好。”
“自那年以后,我便再没见过荷花开得那样好。”蓦地,项颜竟觉得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楚。除了那一大片荷花,此情此景,与六年前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雨,一样的人。
“不生气了?”燕倾城侧头瞧着他的侧脸,淡淡道。
项颜先是愣了片刻,似是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半晌后,轻声笑了笑,方才道:“今生无分,来世再续便好。”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在连廊下站了很久,雨中的梅庄也是难得的清静。前两日黄沙漫天,满眼都是黄土,如今终是被这雨水洗刷干净,空气也是难得的清新。
白子辰举着把红伞站在不远的拐角处,身旁那棵一人高的连翘树叶沾湿了他的衣衫。细细看来,身上的白色墨竹衣衫已溅上了不少雨水,似是站在那里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站在雨中瞧着不远处的连廊,脸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但不知为何,却总觉得雨中的他说不出的落寞。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冷了,这人心是否也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