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门至此,云青家的一直很受礼遇,她也很享受这种礼遇。她是京城来的,是顾家的人,他们家老太爷身居高位,他们家有位闻名京都的少爷。
林家算什么?一个已经没落的家族,这辈人里一个出挑的都没有。
她没想到林老夫人会呵斥她。
而当林老夫人真的呵斥她了,她发现自己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
她终究只是个奴婢而已,不能对主子随便说什么做什么。
面对林老夫人的怒气,她也只得跪在地上听着,回答,“是,老夫人。”
“你下去吧。”林老夫人冷冷地道。
云青家的只得乖乖退了出去。出到门外,林家的丫鬟都面带不善地看着她。
云青家的不以为意,她们也不能对她如何,她终究是顾家的人。
林老夫人的大丫鬟澄江面色平静地走上前来,带着云青家的到了林家为他们安排的住所。顾二少爷顾雁和云青都还没有回来。
待澄江走后,云青家的唤过一个小丫鬟,给了她些赏银,细细问起林家几位小姐的情况来。
方才在林老夫人屋里,她还没搞清楚哪位是那位。
打听了一会方才明白,坐在末位、兔子似的那位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没存在感的,就是与顾隽的名字写在一张庚帖上的林家二小姐、林繟然。
云青家的忍不住叹气,她家少爷,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呢?不行,绝对不行。不要说是夫人,就是她也不会同意的。
一会儿工夫,顾雁回来了。
云青家的对这位庶出的少爷还有一点恭敬,起身伺候,并将今天在林老夫人房里的事说了。
顾雁无奈笑了笑,“这种情形,家里也早就预料到了。”
林繟然先不说,林家无论如何不会想退掉这门亲事的。
云青家的继续说起林繟然的情况,没说几句,就被顾雁打断了。
“方才我已经见过这位二小姐了,”顾雁打断云青家的,“依我的意思,退婚一事,还是再斟酌一下的好。”
云青家的愣住,“二少爷,这怎么可能呢?林家这样的情状,哪里配得上……”
顾雁却摆摆手不许云青家的继续说下去,“我意已决,你若是还有别的想法,跟夫人说去吧。”说完不再理会顾夫人的这位心腹,自顾自进了房间。
云青家的没想到顾雁摆出的态度这么强硬,她接连碰了两次壁,呆愣地立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了。
还好,大少爷不日就将到达海定,以大少爷的手段,这事定会迎刃而解。
不提林府的这些风波,林繟然回到房里又好好补了一觉。顾雁的意外到来,打乱了她要去陈府的计划。毕竟顾雁身为顾家的少爷,论身份论性别,都比她行动要方便得多。探陈府这种事,交给他事半功倍。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整个林府都沉浸在了夜色里。
留下白鹭在屋里守着,林繟然偷偷从窗户翻出,驾轻熟路地来到了顾雁住的松竹里。
藏身顾雁屋后的竹林中,林繟然朝透出灯光的窗户扔了几块石子。
不久窗户轻轻打开,顾雁轻身跃了出来,落地无声。
看到林繟然,顾雁有些微的尴尬,但还是走过来依礼见过了。
林繟然微微笑着,轻松自然,一派洒脱,毫无白日里的扭捏作态。
顾雁好奇地看着她,不禁暗叹不愧是僧林早的徒弟,这演技真真是炉火纯青。
“那个……白天……是我唐突了,”顾雁不好意思地道,“不过实在是想不到,林家的二小姐会是典狱司的人,还是僧大人的徒弟。”
“你不也一样吗,”林繟然看着顾雁道,“顾家的少爷,谁成想就是边塞的孤雁鸣呢。”
两人双目对视,都觉得瞬间就亲近起来。
庶子和庶女,有很多处境都是类似的,所以他们会有同样的选择。林繟然能想象顾雁为什么会选择加入典狱司,顾雁也可以理解林繟然。
很少被女子明亮的眼睛盯着,还是在这夜深人静的竹林。
顾雁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道:“陛下这次南巡,司隶担心上次的刺客又会下手,所以我们还要仔细商议一下此事如何处理。”
林繟然点头,“陛下此次还是住在陈家,我们要负责的,就是陈家。至于别的方面,会由媚千波和断肠红负责。”
他们两个毕竟还是后辈,比起媚千波等人来说,负责的范围不大,事情也不多。
“我过几日就会去陈家拜会。”顾雁思索着。
“我本想跟着我姐姐去的,”林繟然道:“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既然你来了,你去自然比我更方便。”
“那你?”顾雁问道。
林繟然袖子在自己面前一挥,袖子落下时,已又换了一副面容。她笑着对看得惊呆住的顾雁道:“你终究是在明处,那我就在暗处比较好。据我所知,陈家为了迎接圣驾,会挑选很多小丫鬟过去伺候,我到时候会混在其中进去的。”
“好主意!如此,也更完备些,可你不在,家里人……”
林繟然笑笑,“我不在的时候,寒霜可以装成是我,只要装成木头不说话,就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林家一个庶女,犯了错被关绣楼也是常有。何况现在,因着跟你家的婚约,崔氏恨不得我卧床不起,病死了才好。”
顾雁挠挠头,“婚约这事……”
林繟然不等他说完就接口道:“还是废弃了好。”
“哈?”顾雁诧异,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不喜欢他那个完美的哥哥?
“我在京城的时候见过你哥哥,”林繟然偏头回想,“我不喜欢他。”
顾雁看着林繟然,发现林繟然是认真的。
“为什么?”
“为什么嘛,”林繟然微笑着回想,“有很多原因。他当时跟赵合昭在一起,还说了一些我不爱听的话,还有啊,他活得太光明了,不像我们,更喜欢活在黑暗里……”
她的话语很真诚,带了点小性子,却想得很明白。
顾雁听得忍不住也笑起来。
他活得太光明了,不像我们,更喜欢活在黑暗里。
这句话,他很喜欢。
有人因为这样直白的理由不喜欢他光风霁月的哥哥,他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