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被禁止的爱情
天气已经慢慢回升，春天便在夏千栀每天在医院与学校来回奔波之间悄悄接近尾声。夏心薇术后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疗养之后，身体已经康复，在昨天已经出院回家了。等千栀再次从厚厚的复习资料中抬头的时候，才发觉，春天不知什麽时候已经过去了。母亲生病住院的事，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即便是每天见面的唐琪琪，她也没有告知。她已经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必须独自去承受，她要学着去习惯。
“千栀！”
她抬头，是邢韵。她望着眼前的邢韵，自从那晚以后，千栀就没有再见过她，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她似乎成熟了很多，她道：“我们谈谈。”
千栀放下手中的习题，站起来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操场上走着，邢韵停下来，靠在一棵高大的凤凰树下，突然开口道：“你跟我哥的事，我母亲已经知道了。”
千栀有点惊愕地抬头看她，邢韵低着头，没有看她，继续道：“我母亲总是希望我哥能跟安琪在一起，安琪也喜欢我哥，可是我哥对安琪却是那么的冷淡，我母亲也知道，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昨天晚上，安琪终于忍不住质问我哥，他们在花园里吵架，我和母亲闻声赶了出来，我哥是什么人？想必你也知道。他叛逆，骄横！生起气来连我母亲也不放在眼里，他竟然当着我母亲和全部佣人的面承认他喜欢的人是你！安琪很伤心，其实你跟我哥的事她也早有耳闻，她只是装着不知道，但她想不到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她哭着马上要回美国，只是暂时被我和母亲劝住了。我母亲气疯了，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生气过，她竟然出手打了我哥！”她抬起头来看千栀：“我母亲对我哥不会怎么样，她出手打他已经是极限，我哥毕竟是她最心爱的儿子，但是你呢？她一向讨厌你们母女，这些年来她为了面子才这样忍耐着，这次我不知道她会怎样对付你和薇姨，如果薇姨知道这件事的话，她又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
千栀静静地站在那里默然不语。
“千栀，”邢韵有点激动地拉起她的手：“我知道爱情没有错，错的是你跟我哥不该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请你理智一点，不要让自己陷进去，你比谁都清楚，你跟我哥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我哥将是邢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跟我哥的如果事传了出去，我哥的前途就毁了，这将会是我们邢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世人会怎样看待他？你要我哥为了你而背弃整个世界吗？”
“我知道了。”夏千栀淡淡地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一直她都知道，幸福之神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可悲的是，她居然跟她母亲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谢谢你，邢韵。我知道该怎么做。”她又道，依然是平静的声音。
黑色加长型伏加特静静地停在邢氏大楼前，王凤仪仪态万千地走进邢氏大楼，所到之处全是恭敬的目光。
“董事长夫人！”秘书小姐站起来，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道。
“董事长呢？”美丽深邃的丹凤眼看也没看她。
“呃，董事长正在见客，请您先来这边休息一下。”秘书小姐恭敬地道。
王凤仪冷哼道：“见客？真的这么忙？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不管他现在在见什么客，你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的，董事长夫人。我立刻就去，请稍等。”
五分钟后。
邢世耀推门而入。
“你怎麽来了？”
王凤仪睨他一眼，讽刺道：“邢董事长，你还真是大忙人啊！”
听出了言外之意，邢世耀不禁皱眉，道：“到底有什么事？”
“哼！”王凤仪冷笑：“你知道你的宝贝女儿背着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吗？”
“韵儿怎么了？”
“不是韵儿。”
邢世耀不明所以地望向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凤仪冷冷地把一叠照片扔到他眼前：“你自己看！”
夏心薇打开大门，便看到邢世耀高大的身影，她立刻惊喜得有点不知所措：“世耀，是你？你怎麽来了？”
邢世耀淡淡地道：“好久没见。”
是啊，确实好久没见了，整整七年，他都没有在上来过，夏心薇的眼眶湿润了，道：“进来坐吧？”
邢世耀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道：“千栀还没有回来？”
夏心薇道：“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学校呢，快高考了，她常常复习到很晚，你要喝什么茶？还是龙井？”
邢世耀点点头，道：“龙井吧。”
夏心薇一边冲茶一边道：“留下来吃饭吗？”
“不用了，我还约了人谈生意。”
“哦。”无法掩饰的失望。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谈谈千栀的事。”
夏心薇问道：“她怎么了吗？”
邢世耀拿出一叠照片，脸色凝重，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来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夏心薇望着他突然变了的脸色，不明所以地拿起那叠照片，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个男孩，应该就是邢拓吧？虽然多年没见，但他的长相酷似“她”，特别是那双深邃邪魅的丹凤眼，她不会认错。一张一张地看下去，她握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不可能是真的！”
邢世耀冰冷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我已经找人鉴定过了，这些照片是真的，不是电脑合成。”
“不可能的，我的女儿我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她喃喃地道。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今天就是要跟你说，希望你好好劝劝她，一个女孩子，当着学校那么多人做这种事，就算那个人不是邢拓，是其它任何一个男孩子，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邢拓还是她的弟弟……”
接下去，邢世耀好像还说了很多话，她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后来他走了，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夏心薇呆呆地握着照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绝对不是真的！她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她要听听千栀怎么说，她的千栀一向是乖巧的，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
千栀走进家门，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客厅没有开灯，母亲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而哀痛。
千栀丢下书包便冲过去，抱着她，叫道：“妈，妈，你怎麽了？不要吓我！”
夏心薇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她，木然地吐出两个字：“照片。”
“什么？”千栀放开她，这才注意到散在地上的照片，她拾起一张，脸色变得苍白而冰冷：“告诉我，谁来过？”
“你父亲。”
父亲？千栀心里闪过一丝疼痛，她急急地解释道：“妈，你转过头来看我，你看着我。我是千栀，是你的女儿，你听我说，这些照片不是真的，这是恶作剧！妈，你要相信我。”千栀说着，眼泪便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看到千栀哭了，夏心薇不禁慌了，抱着她道：“妈妈相信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吗？我就知道我的千栀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千栀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心里的罪恶感向全身蔓延，对不起妈妈！我知道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那一刻，她便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再受到任何伤害。
夏千栀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教室和图书馆忙碌地穿梭着，看到邢拓的时候，她会对他笑，因为他说过喜欢看她笑的样子，淡淡的微笑里，有着哀伤。因为她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邢拓要她每天跟他在“星星点点”吃午餐，她就陪他一起吃。他坚持每天放学送她回家，她就让他送，他会在校园中毫无顾忌地牵她的手，她也让他牵。千栀的举动让唐琪琪大跌眼镜，她曾一度追问千栀为什么要这样，千栀都是微笑不语，渐渐的她就不再追问了，似乎在她的微笑里明白了什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转眼便到了高考。夏千栀在她十九岁的那年夏天度过了她生命中最沉重的几个过程。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邢拓，也是最后一次。
她约他去看电影。
那天傍晚，天气很闷热，偶尔有微风吹过，隔壁邻居的阳台上那棵栀子花开得要谢了，只剩淡淡的余香飘散在空中。邢拓修长的身影半倚在他那辆保时捷上，双手插在裤兜里，等在楼下。她故意迟迟不下来，在窗户里看出去，看到他皱着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她想笑，泪水却溢出眼眶，夕阳照在斜斜照在他身上，在地上头下长长的影子。
她换下学校的制服，穿上一条粉红色的棉布裙子，长发披散下来，刚洗过的头发还有点湿，有点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她慢慢地走下楼，沉重的脚步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看到她，他便笑了，随即换上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指责她的迟到。
她笑了，道：“唉，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我总得打扮打扮呀。”
电影院里很热闹，位子几乎都坐满了，在黑暗的电影院里，他突然递过来一包话梅，她接过，问道：“你什麽时候买的？”
邢拓似乎有点不自在，道：“你去买票的时候啊，我看到别人都要买零食，我就买了，怎样？不喜欢吗？”
她笑道：“不，只是没想到你会跟人家挤来挤去买零食。”她知道他讨厌人多的地方，这次肯答应她来电影院看电影，她以为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
她想把袋子打开，没想到袋子早就撕开了，她没有说什么，把一颗话梅放进嘴里，酸酸的，涩涩的，很咸。黑暗中，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邢拓也见到了，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幸好那部片子是《泰坦尼克号》，那时候刚好放到杰克与罗丝分离的那一段，很多人都在默默流泪，邢拓也发现了，他拿出纸巾，粗鲁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道：“白痴啊，没事哭什么哭！”
看完电影，她与邢拓夹在人群里走出来，忽然，停电了，里里外外一片漆黑，人群开始慌乱起来，相互推着，挤着，踩着，惊叫声，呼喊声充斥着整个空间，他们夹在拥挤的人流里面，他用力握着她的手，她也用力地握着他的手，在那一刹那，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但是最终，他们还是被人流冲散了，黑暗中，无边的恐惧立刻虏获着她。
“邢拓！邢拓！……”她用力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只是徒劳，她的声音显得那么微弱，一下子就忍没在嘈杂的空气中，她觉得呼吸困难，心里无端地又难过起来，身子一软，便被人推到在地上，手被人胡乱地踩了几脚，也不不觉得痛。统共不过十来分钟吧，“轰”一声，电来了，四周顿时一片光明，惨白的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木然地随着人流忘外走去。在这十几分钟里，她突然明白了，比起外界的力量，原来人的力量是这样的渺小。
大门外，不知什麽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她靠在走廊的墙上站着，望着人潮散尽，心中有说不出的孤独与落寞，大雨一直下，一直下，冰冷的雨滴，滴滴打在她心坎上。
不知过了多久，邢拓焦急的声音传来：“千栀！千栀！”她抬起头，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千栀！”邢拓又叫了一声，心里有点害怕起来，又担心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邢拓！”她叫了一声，声音却颤抖得厉害，他上前一步想拥住她，她却不着痕迹地闪开了，她说：“邢拓，我有话要告诉你。”
邢拓拉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他道：“有什麽我们车上说。”
“不。”她从他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道：“我现在就要说。”
她没有抬头看他：“邢拓，你知道吗？我刚刚知道你喜欢上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恨你，你曾经那样欺负我，伤害我，羞辱我！所以我也假装自己喜欢上你，目的就是要报复你！我跟钟铭杰分手，也只是怕你会伤害他！一直以来，我爱的人就是他！”她的语气是那么的逼真，那么的残忍，那样的决绝！她简直不相信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她抬起苍白的面容，对他扬起了一抹胜利的笑容：“没想到，你真的相信了！我的演得真好！”
邢拓狠狠地伸手捏这她的肩膀，他的嘴唇煞白，深邃的丹凤眼里痛苦的火焰在燃烧，眼底是难以克制的愤怒！但他的身体却在发抖！不可抑制地颤斗，连同她的心。他真不敢相信，这样残忍的话会自她口中说出！
“夏千栀，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手捏地她那样重，她强忍着疼痛，决绝地迎上去：“我当然知道！现在高考完了，我真高兴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邢拓逼视着她，眼底净是血丝，身体像被撕裂搬疼痛，她却若无其事地在微笑着，彻骨的寒意，蔓延他的全身！她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当他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心完全交出去以后！为了她，他甚至愿意背弃整个世界，跟所有人做抗争！而她……
忽然，他狠狠地把她拥进怀里，低头粗暴地吻上她的唇！她用力地挣扎着，唇上一阵痛楚传来，血腥味蔓延着整个口腔，他咬破了她的唇！
“啪——”她扬起手打了他一个耳光，热辣辣的疼痛充斥着她的手心，若隐若现的指印在他俊美的脸孔浮现，他终于放开她，她红肿的唇上流着血，她用力扯下脖子上的项链，用力地丢向他：“什么永恒的爱与约定！笑死人了！”
她没有再看他，决绝地转身离去！沦滂的大雨倾泻而下，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终于让自己的眼泪放肆地流下来！她狠狠地咬着牙，绝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投入了茫茫的大雨中！她只能选择离去，因为不能让他背负这份罪恶，她也不能够伤害她母亲。她想，这样的结局便是最好的结果！时间会磨平一切。
那一刻，她的心是平静的。
邢拓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雨里，死死地握着那条栀子花项链，深邃的丹凤眼里是深入骨髓的疼痛……与绝望。
雨，越下越大。
“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尖锐的声音充斥着千栀的耳膜，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盯着那台手机，一股莫名的恐惧向她袭来，全身抑不住地颤抖，她接起，立刻，邢韵带着哭腔的声音涌进来：“千栀……我哥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嘟嘟……”突然，电话断了，一阵忙音。
“喂！喂……邢韵！”她握着手机，惊恐地大叫着，可是那边已经一片忙音。她深深的吸着气，让自己冷静，全身却剧烈地抖动着，手机差点从她手中滑落，她按着号码打回去，可那边已经关机……
雨夜。医院。
正在讲电话的邢韵，手机却突然被人抢了去，她惊愕地抬头盯着那个人：深邃美丽的丹凤眼是一片阴狠的神色。
“妈……”邢韵害怕地吞着口水。
王凤仪逼近她，用力地把她的手机向墙上丢去，“啪——”手机碎裂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医院里回荡，邢韵吓得跌坐在地上。
很久很久以后，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她的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
窗外，是刺眼的阳光，在微风中，有一种栀子花腐烂的味道。
她木然地望着眼前的邢韵，还有神色冰冷的雷熙与沈星皓。她永远记得邢韵说话的语速，神态以及动作。
“那是在幸福北路那条又宽又直的大路上。交通警察说，他们实在找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解释说两辆车相撞是意外，因为当时的路面上只有两辆车，货车司机说，他们本来是两辆迎面驶来的汽车，中间隔了一大段距离，可当快要接近的时候，我哥的保时捷突然横撞过去，货车司机根本来不及刹车……当初他们以为我哥是酒后驾驶，可是后来才发现他根本没喝酒，他是清醒的，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你知道是什么吗？”
千栀震动了下，茫然地问道：“是什么？”
“我哥他，自杀！”邢韵残忍地继续说道：“而且，他死了！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他为什要自杀吗？”
千栀呆呆地望着她，的瞳仁是涣散的，她的神态是麻木的，她的意识似乎沉睡在某一个空间里，邢韵跟她说的话，她似乎一句也听不到。
邢韵伸出手，疯狂地摇撼她：“他死了——你知道吗？我哥——邢拓他死了——”
剧烈的晕眩感让她清醒过来，邢韵的话像几千几万个炸弹在她脑袋里炸开，她疯狂地摇头：“不可能！你们在骗我！在骗我！”她冲过去，抓着雷熙的衣领，道：“你告诉我，他没有死！你说真话！”
雷熙只是沉默着。
“你说话啊！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喜欢说话的吗？”
看着接近疯狂的千栀，邢韵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沈星皓用力抓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从雷熙的衣领分离，沉声地道：“夏千栀！你冷静一点！死了就是死了！你这样也没有用！”
“不——”她抓紧紧地抓着沈星皓的手，歇嘶底里地喊道：“不可能！你带我去见他！现在就去！我发誓，这是最后一面！我以后绝不再见他！”
“啪——”沈星皓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一旁的邢韵与雷熙惊呆了！
“邢拓死了！这是事实！不管你接不接受！”沈星皓冷然地道。
夏千栀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浮现清晰的指印，她的眼神空洞而狂乱，突然，她推开立在前面的沈星皓，冲了出去，邢韵要跟上去，却被雷熙扯住了！
外面阳光灿烂，她在车水马龙的大路上狂奔着，耳边是呼啸而过的车声，还有心脏在胸腔里麻木跳动的声音！泪水疯狂地蔓延着，在她的脸上，在她的心里。瞬间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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