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深秋，引江电机厂召开停产整顿后的第一次供销会议。
引江电机厂有一大一小两处会议室。大会议室是召开全厂会议的，因为不经常用，后来改成春生他们这一批工人的集体宿舍；小会议室则在一座独立的二楼上，一般重要会议都在这里召开。
这座独立的乳白色小楼非常漂亮，是厂部接待贵宾的地方，相当于引江电机厂内设的招待所。
销售是命脉，决定着企业的生死存亡。过去打仗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搞企业则是销售“先行”。销售是企业的龙头，龙头动，龙身子才会跟着动。再打个比方，如果把企业比作人，销售相当于是人的心脏，心脏停止跳动，血液就不能循环，人的生命也就结束。
引江电机厂停产的原因是产品积压严重。仓库里面堆满了柴油发电机组，没有地方放，就放在车间过道里，外面场地上。厂里只要有空闲地方都堆着柴油发电机组，远远望去，大大小小的柴油发电机组，好像水面上一层黑压压的野鸭子，有的发电机组连遮盖的油布都没有，任由风吹雨淋太阳晒！
引江电机厂已经停产三个多月，产品销售依然没有起色，除了退货没有一分钱资金回笼。工人人心涣散，工厂恢复生产遥遥无期，不能坐以待毙，有的等不了，已经自动离厂，另谋出路。“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尤其是家庭困难的工人非常着急，要吃饭，要钱用呀！
引江电机厂是小纪镇的龙头企业，停产不仅影响县里下达小纪镇的全年工业指标的完成，而且影响就业，影响社会稳定。据说已经惊动县里领导，有可靠消息称，如果电机厂不能在本月恢复生产，镇政府和工业公司将采取果断措施，对厂部领导班子进行调整。
所以，今天的供销会议很重要。
虽然形势严峻，企业困难重重，几乎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但会议室气氛并不紧张，还像往常一样轻松热闹，或者用“胡闹”来形容更确切些。有点儿“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味道。
其实，开供销会就从来没有严肃过。
“……三女婿是个种田的，哪里会吟诗作对啊？分明是大连襟二连襟拿他开心，有意为难他。两个人摇头晃脑，一唱一和，谈谈说说，吃吃喝喝，眼看着一盘子红烧肉快捡得差不多了，三女婿急了，端起油汤油水，对着阻拦的大连襟二连襟说‘反正不要脸，端起盘子舔’。”
会议室乱哄哄的，春生迟到了，推开会议室门的时候，朱祥科长的红颜知己，供销科唯一的女外勤花红结束了她的故事。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朦朦胧胧的，连人的脸形都看不太真切。春生是不吸烟的，弥漫的浓烈刺鼻的烟草味，呛得春生快要窒息。春生在门口适应了一会，才在会议室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供销科除了春节，平时很少开会，主要是人不齐。
供销员大多时间出差在外，这些人平时散漫惯了，毫无纪律性可言，且生性活泼，都是活跃分子，供销会常常开成“故事会”。
“我来讲一个，”春生扭头看去，原来是阚贵，阚贵人送外号“看见鬼”，是肚子里“黄货”最多的一个。
阚贵曾经自创过两句“绕口令”，难倒所有人。堪称一绝，堪称经典。
“钓鱼要在早上钓，早上要到岛上钓。”阚贵说，“看谁说得快。”
大家争先恐后地学。
“要快。”阚贵催道。
最后，大家都把“早”和“岛”说成了“diao”。说快了就变成“钓鱼要在diao上钓，早上要到diao上钓。”
阚贵自创的这两句“绕口令”，百试不爽，不知难倒多少人，没有人不说错的。
这句“绕口令”不仅成了阚贵炫耀的资本，甚至一度成了小纪镇的“热词”，“流行语”。
阚贵开始讲他的故事：
“从前有个媒婆子，带着三个干女儿逛街，抬头看见前面墙角里站着个大男人搯出家伙在撒尿。媒婆子正想着怎样骗干女儿的东西，于是心生一计，说：‘干女儿，你们猜，前面那男人裤裆里的东西是什么？猜出来，干妈妈送你们一人一块大板油；猜不出来，你们一人送一块大板油给干妈妈。’
‘筋。’大干女儿连忙抢答。
‘脆骨。’二干女儿接着回答。
‘瘦肉。’小干女儿最后说。
‘干女儿，你们说的都不对。还是我来告诉你们吧，那东西是diao子。diao子本是筋，脆骨在中心，瘦肉来包头，干妈妈要你们一人二斤大板油。’”
阚贵开了个坏头，华青跟着起訇，说：“我来讲个老丈人为难呆女婿的故事。”
““三个女婿过年拜老丈人，老丈人要求三个女婿每人对四句对子，才许动筷子吃菜。这四句对子的最后两个字有规定，分别要是“高大，挂下，正好，害怕”，否则，没得菜吃。
大女婿说：‘没问题——
丈人家中堂高大，
两边的对联挂下，
菩萨坐在上面正好，
女婿看了害怕。’
二女婿接着说：
‘丈人门口拴的驴子高大，
两个耳朵挂下，
丈人骑在上面正好，
女婿骑上去害怕。’
三女婿是个夯女婿，说：
‘丈母娘高大，
两个奶子挂下，
丈人骑在上面正好，
女婿骑到上面害怕。’
老丈人听到三女婿最后一句，气得当即晕倒。”
华青一板正经讲完，众皆爆笑。
“对的什么狗屁对子，酸溜溜的，没意思，没意思！”家富用手捂住鼻子，皱着眉头，连连摇头，“淡而无味，我来说个一夜弄十八‘火’的故事，给大家助助兴！”
家富，铁匠出生，人称“夯货”，喝了酒敢跟书记、厂长“顶牛”干架。
大家都知道家富没好“屁”放，他还没开讲，一个个到先都笑了起来。
家富借着酒劲，开始讲起了故事：
“从前一个‘好色鬼’，看上一个漂亮女人，早朝暮想，弄不到手，在外面‘放风’：‘我要是能娶到她，一夜弄她十八火！’
女人也是一个变态，听说‘好色鬼’一夜能弄十八火，就主动找人出来说媒，想方设法嫁给了‘好色鬼’。
‘好色鬼’家伙果然厉害，果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一夜能弄她十八火。
女人如愿以偿，十分快活。
常言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时间一长，好色鬼’吃不消了，体力严重透支。
‘烧’女人得不到满足，心里面痒得难受。‘烧’女人哪里肯善罢干休，放过他？‘烧’女人当初就是冲着他吹牛说有‘一夜能弄十八火’的本领才嫁给他的！‘烧’女人羞辱他：“当初你不是发狠‘一夜弄她十八火’吗？！现在怎么弄不动，不中用了？”
‘好色鬼’只能暗叫‘惭愧’。
这时候‘好色鬼’才知道，‘烧’女人当初就是冲着他吹牛说有‘一夜能弄十八火’的本领才嫁给他的！
‘好色鬼’没有退路，只有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应战’。
‘长期以往，不把自己小命送掉？’但‘好色鬼’又想不出个办法来。
一次，隔壁邻居老太见‘好色鬼’整天愁眉不展，哀声叹气，人也瘦了一壳，关心地问：‘小伙子是不是有心思？’
病急乱投医，无计可施的‘好色鬼’虽然有苦难言，但还是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了邻居老太，并且讨教道：‘您老见多识广，有没有好办法教我？’
邻居老太说：“这好办，你明天教你老婆到我家来玩。”
死马当做活马医，‘好色鬼’回家晚上对自己女人说：‘我明天出去办事，隔壁邻居老太人挺有趣的，你明天没事做，不妨找她聊聊天，解解闷。’
第二天‘烧’女人闲得无聊的时候，想起丈夫昨晚说的话。
反正闲着也是闲，不如就去邻居老太那儿说会儿话，消磨消磨时间。
邻居老太在门缝里看见‘烧’女人果然来找自己，在‘烧’女人进门之前，老太端起事先准备好的一大脸盆冷水对准自己的裤裆就泼。
‘烧’女人进门后，看见邻居老太裤裆里“湿咵咵”的，不免要好奇地问：‘您老这是怎么回事呀？’
‘说出来怪难为情的，伢子儿，你不知道，年轻时候图快活，只顾快活，多弄了几回，弄多了，弄狠了，后来就落下了这个病根子！’老太一脸不堪忍受的懊恼，‘不瞒你说，年轻的时候，我一夜能弄十八火呢，年轻时候不觉得，如今裤裆里老是‘水潵潵’‘湿咵咵’的。后悔已经迟啦，不说啦！’
晚上，丈夫回来，‘烧’女人第一次没有羞辱自己的丈夫‘没有diao用’。
‘烧’女人越想越怕，不但从此不再埋怨嘲笑自己的丈夫，而且再也不敢要求丈夫一夜弄她十八火了。”
又是一阵爆笑，连钱生厂长也实在憋不住，把脸转向没人的一边。
爆笑过后，会场秩序大乱，大家一齐向“夯货”开火，开起了批斗会。
“嚼舌头，嚼蛆！”有人直接骂道。
“老母猪耕田——嘴凶。”有人笑骂。
“老奶奶喝粥——下流无齿（耻），”也有人“假装正经”十分“愤怒”，“死不要穷脸，越说越不像人话。”
……
能说会道是供销员的基本功。但光凭嘴皮子还不行，还要修炼内功。不仅要会说，还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像“夯货”“看见鬼”他们这种不分场合胡言乱语，出口成“脏”，不注意自身形象，充其量只能算二流供销员，“满瓶不动半瓶摇”。有“城府”的供销员是不会这样“自损形象”的。供销员是“通才”“全才”。真正合格的供销员不仅要能言善辩，察言观色，见机行事，还要有“城府”。只有具备综合素质的人，才能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