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霜一扬眉，笃定道：“当然！若没有暗道，这潭再深，一潭死水，不是干涸就是溢满。”
暮湮点头，百里霜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又岂会像眼前这样的情况，潭水清澈且微微泛着涟漪？”百里霜接着说。
原来是这样，那么这条暗道又到底在哪？如果能找到暗道，这暗道又将通向何方？
龙沃随即灵光一闪，电光火时之间想到百里霜所说的两个字，涟漪！
“这潭下有水道，那么会因着水的流势而形成旋涡或涟漪，这水道最有可能在那里。”龙沃像似自语。
此刻，潭水清澈灵动，游鱼正在水中慢悠悠地游动。尾巴摇摆处，便圈出一层层的波纹，散开，再散开。
想要从这层层涟漪中分辨出潭水流去的方向其实很难。虽然水流动时也会有水纹产生，但，潭中的游鱼便是一个不小的干扰。游鱼游动时所搅出的水纹，便会让人产生错误的判断。
“水流排出的水道很可能就是山谷的出口。可是谁又能保证，这出口不会是像巨鸟抓我们来这里时，同样是一个绝壁呢？”暮湮想的可没有那么乐观，她不认为找到水道后顺着水道出去便是生天。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但是我们如果试都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水道的尽头，一定会是绝壁呢？”龙沃低声道。
这话让三人都沉默了起来。
原路回去，尽头是万丈深渊等待他们。若能重新觅得道路，或许还有一线生天。虽然谁都无法预测，但不能因此而失去尝试的勇气。
两个男人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们不可能消沉地坐以待毙。
“看，水道应该在那——”百里霜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瞬间便将暮湮和龙沃的目光引到了那石壁上垂下的一帘藤蔓处。
暮湮细看时，果然见到有一股水流缓缓地汇入那一处石壁下，并在那一处似乎形成了一个漩涡。虽然不是很明显，却隐约能辨。
“也许。”龙沃暗黑的眼，亮起一丝光色：“不如……潜水下去看看？”
“看来，还是得我下去一趟！”百里霜一边说，一边朝潭边而去。
闻言，龙沃摇头一笑。
暮湮望着碧青的潭水，无助的叫着：“百里霜……”
百里霜笑看暮湮，柔声道：“我不会有事，你在这等我。龙沃他要敢欺负你，我回来饶不了他！”
说完，百里霜狠狠瞪了龙沃一眼。他的水性比龙沃好上不知多少，是以，他才主动要自己下去先看看。
龙沃只当没看见，眸光瞥向他处。
暮湮脸红又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在这里互相消遣。
这样想时，百里霜已经跳下了深潭，眨眼便潜入了水底。
水面冒出一串气泡，随着微微流动的潭水荡漾开来。
“龙沃，他不会有事吧？”暮湮走到龙沃身边，神情忧郁。
龙沃凝视她，柔声道：“不会，他水性极好，你放心。”
说完，伸手过来握住了暮湮的手。
那手很烫，似乎比先前更烫了。一抹担忧占据了龙沃的心，他为她暗暗心焦。
她的烧若不能控制处，只怕……
半盏茶的功夫一过，百里霜便从水面冒出，接着便上了岸。他全身湿透，白色的发梢上还一滴滴的水珠子不住地往下滴。
“怎么样？”龙沃微微紧张。
“下面果然有水道通着。”百里霜抹了抹满脸的凉水，语气透着欣喜：“只是不知道通往哪里。”
不知道通往哪里，那就表示不能确定那水道是否安全了。
暮湮凝着那潭深水，只见微风吹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而那青碧的潭水，却让她望而却步。
“现在，该怎么办？”暮湮低声问，心里，却紧张了起来。
“潜水下去！”百里霜望着暮湮，笃定道。
“还要……要下去吗？”暮湮结巴，不是刚上来吗，还要下去做什么？
“你也和我们一起下去。”百里霜面无表情地看着暮湮，他看得出她不想下水：“也许那是一线生机，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闻言，暮湮倒退了几大步----不不不，她才不要跳向这潭中，说什么她也不能下去。
她怕水，很小的时候，她就怕。虽然不像龙沃有过特殊的阴影，可她怕水，似乎与生俱来的。
每次过桥，她都要抓紧小池的手。她就怕自己万一走到桥中间时，那桥忽然倒塌。
每一次去浣香亭，她都不敢靠着那石栏坐着。她是怕那石栏万一断了，她就掉入那河水。
直到季姜建议她经常去烟影宫后山的百花温泉泡泡澡，那样会对她的身体大有好处时，她才开始说服自己更深一层地接触水源。
最开始，一直是季姜在泉水中引导、保护、鼓励。直到三年后，她才敢去泡那温泉。
否则，那浣香亭的石栏干，她如今还不敢去倚靠。
“我不去！”暮湮瞪大了眼，望着那一方青碧色的水，毫不犹疑地拒绝。
她能下百花泉，并不表示她也能下得了这方潭水。她的水性并不是很好，百花泉深的地方她都不能去，还发生过沉水。这眼前陌生的水潭，她万万是不肯下去的。
下去了，岂不是死路一条？死倒是不怕，可那溺毙的过程会很痛苦。她怕的，是溺毙的痛苦！
她拿眼瞪着百里霜，脸颊绯红一片。
“放心吧，我已经下去过了，下面没你想的可怖。”百里霜要笑不笑地盯住她，心想女人就是麻烦，这暮湮就更麻烦。
龙沃望着暮湮楚楚可怜样子，忍不住拥住了她道：“湮儿别怕，有我和百里霜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的隐忧更甚。
留在山谷，暮湮的病情只怕会更糟，若潜下深潭走水道，暮湮又有溺毙的危险。暮湮水性不好，龙沃是很清楚的。
“百里霜，湮儿她……水性不好。”右为难，龙沃也有说不出的纠结。
“是啊，是啊，我水性不好，我看还是别去了。”暮湮早就变了脸色，连连摇头道：“你让我下去，我肯定会没命的。”
“你水性不好，怎么能去百花泉泡澡？”百里霜凤眼微眯，眉毛微挑，似是不信暮湮的话。
“我只能下百花泉，其他地方的水我不熟悉，我不敢下去。”暮湮连连摆手，这碧青的水用来洗脸倒是惬意，但是让她下去，她可没这个胆。
“你下得了百花泉就下得了其他地方的水，百花泉的水是水，难道别的地方的水就不是水，是猛兽是魔鬼了？”百里霜一听这孩子般的话，只觉得暮湮又是傻气又是可怜。
“不……不不，我不要下去，我害怕！”暮湮朝那碧潭望去，过于清澈的潭水让她心里发毛。
她真的是不敢下去，这潭水，在她眼里很恐怖。
“这……百里霜。”龙沃忍不住为难，望望暮湮又望望百里霜，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你别妇人之仁，这是一线生机，绝不可以轻易放弃。”百里霜瞪了龙沃一眼，接着，他凝眸看着暮湮，微微气道：“你不跟我们下去，难道你一个人在这等死？”
暮湮一怔，张口结舌，难道他们要抛下她？
“百里霜……”龙沃见百里霜说话重了些，忽然开口想要制止他。
百里霜朝他一摆手，冷笑道：“你下百花泉有胆子，怎么下这潭水又没胆子了？”
“我……总之我不去！”暮湮开始固执起来，她的脑子开始有些迷糊，身子有些酸软。
“不行，你必须和我们一起下去！”百里霜冷意更甚，他一把拉住暮湮的手，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发烧？如果出不去，我和龙沃不是大夫救不了你。你的心绞痛很可能会伴随你的发烧而发作，到时你只能等死！”
暮湮愣住，百里霜说的是实话。可难道下这潭水，进了那水道又能救她了吗？或许，只会让她死得更快罢了。
她才不要下水，她才不要死那么快！蔽月，她还要等蔽月来这里救她，她要见蔽月最后一面。
“我不下去，一下去，我便不能呼吸，我要是不能呼吸，我就会死！”想逼她下水，她怎么会答应？
她已经被自己的父亲逼着下悬崖了，只要想起这，暮湮便心有余悸。面对百里霜此刻的要求，她最本能的反应自然是拒绝。
“你说你下了水会窒息？”百里霜问。
暮湮点头。
百里霜凑近她，邪邪一笑：“没关系，我有办法！”
暮湮惶然地眨了眨眼，瞪着他唇边那抹勾引人的笑意，忽然觉得有几分危险。她忍不住，想要往后逃开……
“别想逃！”百里霜长臂一伸，抓住了暮湮的一条臂膀往龙沃怀中一推：“我知道你做过，便宜你了。”
龙沃一愣，百里霜知道他做过了什么？旋即，龙沃便明白了过来。那次在百花泉暮湮沉水后，龙沃曾经嘴对嘴地给暮湮度气。
这事，莫非被他窥见了？
来不及问，百里霜已经潜入了深潭。他把暮湮交给龙沃，是知道龙沃有这个能耐将暮湮带入水道。
他把一亲芳泽的机会拱手让人自然也是不甘。但他对暮湮，有着一种不敢亲近的心理。
因为暮湮与百里霜身边的那些女子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他不敢，更不忍心……
暮湮身子微微颤抖，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潭水：“真的要下去吗？”
“湮儿，别怕！”龙沃柔声安慰她，接着，伸手圈住了她的纤腰。
“不，不要，我不要下去。我要等蔽月来救我，我不要！”
暮湮心惊胆颤起来，她已顾不得发烧所带来的全身酸软的感觉，拼命地想要挣脱龙沃攥住她腰身的手。
“别怕！”龙沃不顾她的反抗，抱着她往潭中跃去。
“啊！救命啊……”暮湮的尾音被水淹没，随着一股凉意蔓延全身，她猛地喝了一大口凉水。
暮湮呛住，知道自己已经被龙沃拖往了水底。一种惶然无助的感觉紧紧扼住了她，她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心里一片冰凉。
她被人攥紧了腰身，手脚无措的在水中扑腾，胸腔中的窒息感越来越重。重到，她没办法呼吸。
就在她感觉要断气时，她的唇被人吻住了。有一股微温随着呼吸吹入她口中，濒临窒息的痛苦霎时缓解，她拼命地依附了上去吸允这救命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咳咳！”暮湮一出水就猛咳，她疲惫得已经快虚脱。至于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她已经没心思也没有力气去管。
就算真到了地狱，又有什么办法？
“湮儿，湮儿，你怎么样？”龙沃把她搂在怀中，双眉紧蹙。
怀中的人，实在太娇弱了，他甚至能感觉出，她那气息风吹可断。
“我好……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暮湮卷缩在龙沃的怀中，微睁着双眼，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影像费力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