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你怎么在这里？”颜开吃惊地问。
即使是夏天闷不透气的夜晚，还是会有风徐徐地吹来，将我的思绪吹乱。
我轻扬起嘴角，缓缓地抬起头来：“哦，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跑来露营了，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我有很多话要问他，却都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杜欣茹也看到我了，指着我说：“唐笑笑，你过来干什么？”
一瞬间，她和颜开两个人同时看着我，气氛有些冷。
夜色太深，深蓝色的天幕下只留下两个轮廓清晰而美丽的剪影。
呆呆地看着他们，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闯进一幅优美温馨画面的冒失鬼，异常突兀地破坏了美感。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居然有种哭不出来的悲伤。
我深吸一口气，说：“不好意思，搅了你们的约会。”
颜开脸色一沉，挑眉说：“我们没有约会，瞎想些什么呢。”
再次听到颜开的声音，我觉得心里有股无助的忧伤，忧伤连同这么多天的思念一起汇成一条河，汩汩往心外面溢出。我总是禁不住想你，想你那明朗的笑脸，想你诡计得逞时的眨眼睛，想你想到眼泪都要不自觉地掉下来……
我仰着头看了一会天空，再次低下头，已经褪去了眼睛里的哀伤。
我说：“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
颜开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皱着眉头说：“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杜欣茹，赌气般地讲：“那她呢，她也是女孩子，这么晚了，又和你在一起。”
我转头又对杜欣茹说：“既然你早就知道他在这里，又何必找我？多此一举。”
“你以为我想去找你？如果不是我给夏寻的手机会在你那……”说到这里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恍然大悟，联想起杜欣茹接过手机时脸上的那副表情，那种眷恋的眼神。那部手机对于她来说，意义是非凡的，所以当她发现我拿着这个手机的时候，才会那样露出敌意，就好像我霸占了她最心爱的东西。
杜欣茹最在乎的人果然还是夏寻。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和颜开呆在一起？带着怀疑，我冷着脸对颜开说：“回家去吧。”
颜开两手往裤口袋里面一插，耍赖一般地说：“除非你答应不再计较我以前的事情。”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冷哼一声：“我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找你，不是来看你像个孩子一样耍赖的。既然你有人陪着，那我走了。”我冷着脸扭头朝前走。
颜开猛地冲上来，拉住我的手，强迫我正视他的眼睛：“说，你这是吃醋了。”
我挣脱不了，狠狠瞪着眼睛看他，说：“你弄疼我了，放手！”
颜开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却仍没有放开我的手。他紧盯着我的眼睛，脸上笼罩着阴影。
没有一点星光的夜里，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更衬出夜里的宁静。叹了一口气，颜开的声音柔和下来。他看着我的眼睛说：“笑笑，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讲清楚，很小的时候，我喜欢过一个人——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女孩子。她从小就很受欢迎。”
我猜到，颜开嘴里说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杜欣茹，而杜欣茹听到这番话则有些发怔，可颜开没有看她，继续说：“那个时候我不懂事，还特别骄傲，只知道千方百计地让人家注意到自己。”
颜开的声音带着一抹化不开的温柔，不知不觉地令我舒了一口气。我居然开始很认真地听他述说起回忆。
周边虫声唧唧，铁轨上指示灯的微光一直延伸，照向地平线的方向。颜开沉默了一会，我听到他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可惜她喜欢的人不是我。”
我看向杜欣茹，她怎么看都是那种很耀眼的女生。当我知道颜开以前喜欢的人叫杜欣茹时，常常都会觉得难过，但是我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怨恨。
年少懵懂的时期，谁不曾憧憬过爱情？那时的感情是多么的简单、纯净，没有杂质。
我微微动了动嘴角，像是十分理解般，说：“我可以想象得到，你那时候窘迫的样子。”
颜开看着我，也笑了：“很傻吧。你看，我可以这样和你讨论过去，证明那些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在你面前的我，即使一开始的动机不好，可是现在对你的感情全部都是真实的。开始的理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手的。”
一个故事的完结，促成了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如果不是杜欣茹喜欢上夏寻，就不会导致颜开和夏寻决裂。如果他们没有决裂，又怎么会把我牵扯到他们的故事里去？
颜开灼热而期盼的视线慢慢渗透进我的心里，我有种微微晕眩的感觉。我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笑笑，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真的要因为以前的事情，把我的全部都否定掉吗？”
颜开轻轻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清晰而明澈。从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渗出来的光，很真挚，不带半点虚情假意。
其实我在心里已经原谅了他，早在杜欣茹说他失踪开始，我就发现自己已经原谅他了。
可是在我的心底仍有个声音在问自己：唐笑笑，你真的不在乎杜欣茹和颜开曾经在一起吗？真的不在乎可能会再次受伤吗？
疼痛像小蚂蚁一般慢慢地啃噬着我的心，原来爱情是这样地让人不堪负重。
手机屏幕一亮，来电铃声又一次骤然响起，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光源上面。
白色的微光中，显示的是“夏寻来电，是否接听”。
我一震，咬牙按掉电话。
同时，颜开按在我身上的手臂陡然一松，忽然将我慢慢放开。杜欣茹眼里也因为那个来电露出了黯然的神色。
为什么事情每次都会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地步？颜开和杜欣茹一起出现在郊外的空地上，让我的内心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三个人之间压抑许久的激流，在夏寻的电话响起的一瞬间，激发成为一股惊涛骇浪。
杜欣茹看着我，鄙视地说：“周旋在两个男生之间，难不成你想脚踏两只船吗？”
“我没有。”我拼命地摇头。
“那么你为什么不敢接电话？”
“我……我……”我抬头看到颜开受伤的眼睛，再也无法解释下去。
解释什么呢？说我从头到尾只是感激夏寻，感激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喜欢，感激他不顾一切帮我追手机，感激他陪我去旅行，感激他带我来找颜开吗？我就是这么说了，他们也未必会相信吧。
这么多年来，我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脆弱而敏感，也从没有像这样，把满腔的爱恋全部用尽，默默地去爱上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我自己都害怕。
杜欣茹突然笑起来：“哈哈，唐笑笑，你扪心自问，你对夏寻难道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动过心？你又凭什么要求颜开对你一心一意？”
我睁大眼睛望着她，喉咙好像被噎住，杜欣茹说话的声调，细柔中透出悲伤，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这样深沉的夜色格外浓稠，浓到化不开。我问自己又有什么把握能和颜开这样优秀的男生站在一起。何况我们之间总是横亘着无法跨越的障碍。
唐笑笑，你希望能够在高三毕业之前谈一场真正的恋爱，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你应该满足了，何必再苦苦去奢求一些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用力按下手机关机键，又趁着颜开神情恍惚的时候，转身落荒而逃。
“笑笑！”身后有人喊我，我却更加加快了速度，拨开灌木往前跑。前面不远处就能看见公路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冲到我前面，挡住了我前进的方向。
我往后连退好几步，身体抖得厉害，腿上传来隐隐的痛楚，大概是刚才被树枝灌木什么的划出了几道口子。
“嘶！”我倒抽一口气。
“笑笑，是我！你怎么了？”
我鼓足劲，正想推开他，却猛然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夏寻：“你怎么还没有走？”
夏寻没有回答我，还保持着刚刚的姿态，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我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听见他说：“你一个人跑什么！颜开呢？”
我被他讲到痛处，鼻子发酸地说：“颜开不在这里。”
“什么？”夏寻皱着眉说，“不可能，是你找错地方了吧？”
“真的，我绕了很多圈，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人。”
夏寻沉吟了一下，眉宇间多了份担忧的神色，说：“报警吧。”
“别！”拉住夏寻的衣角，我摇头，“他要是想让我们找到就不会躲起来了，再说，也许已经有人比我先找到他了。”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铁路，我对夏寻说：“我们回去吧。”
我走了一段路，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我回头问：“怎么还不走？”
夏寻看着我，仿佛早就将我看透了一般，他问：“笑笑，你已经找到颜开了吧？”
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我一愣，赶紧否认：“没有。”
一阵沉默过后，夏寻说：“我刚刚问了在铁路附近值班的人，他们说白天看到一个背着登山包的男生来过。”
我知道和颜开见面的事肯定瞒不下去了，忍不住心里一痛，无奈地说：“杜欣茹和他在一起，我去凑什么热闹？”
我才说完，夏寻就摇头：“笑笑，你还在怀疑什么？杜欣茹和颜开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昨天下午颜开来找过我，他说我们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看来，这个白痴是真的不想再骗你。”
我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缺氧，恍惚之间我才发现夏寻正在忧虑地看我！
“我们走吧！”我转过脸去。
“你……”
“你不走，那我自己走了。”我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被耗光了。情绪激动之下，就连伤口都跟着痛起来，我费力地走了几步。
夏寻靠近我，说：“我背你出去吧。”
我没有看他，心里抵触着他伸过来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说：“谢谢，只是被树枝划破了几下，又不是不能走路。”
夏寻看到我转身掉头走了，也跟在我后面，突然问了一句：“你干吗和他说分手？”
我不去理他，心里闷得要发狂，感觉想要说点什么，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刷一下滚落下来。自己明明已经沦陷了，可是又因为看到颜开和杜欣茹在一起，心里憋着一股气。此刻，我只觉得自己既难受又没有骨气！
好在之后夏寻没有再提起那个问题，我也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去而复返。有些问题，答案已经很清楚，只是我们自己装糊涂而已。
机车在公路上沿着来时的路疾驰。夏寻的背影清冷孤傲，带着一丝落寞，渐渐模糊在我茫然的泪光里。
我转过脸去，一路上灯光弥散在呼啸的风中，虚幻而不真实，就像我给颜开的答案，总是很敷衍一样。
有些事情还来不及让我想清楚，时间就很快地流逝了，随之而来的是如火如荼的高考。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之后，整个校园都轰动了，涌出的人群，脸上都挂着解脱的神色，晚霞在天边留下暧昧的色调。
我背着书包，低着头走过操场。我和秦岚约好在操场前面碰头。看见我满脸沮丧的表情，她拍了拍我的后背，问：“怎么是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考得很不好吗？”
我笑得苍白却平静：“也不是，只是最近太累了，就像绷紧的弦，突然间松下来了就感觉特别累。”
秦岚说：“最近这段时间你一直打不起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在学校放假以前，秦岚知道了我和两个男生之间的事情。像她这样八卦的女生能够忍住，一直没有跟我打听过内幕，实在是很不容易。
看她这样小心谨慎的样子，我开玩笑地说：“心伤嘛，总要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够痊愈。”
秦岚一愣，问：“你和颜开还在闹别扭？”
见我点头，秦岚唏嘘着：“何必搞成这样呢，谁都有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过去。你只要知道，他现在对你好不就得了，何必这么较真呢？”
“我也不想啊，可是人家初恋情人都找上门了，还有我什么事。”我仰天长叹，“虽然有些东西是要自己争取的，可是总不能把自己搞得太狼狈吧。何况，高考完了，大家早晚都要各奔东西的，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秦岚无奈地摇头：“你不是被那个初恋打败的，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不战而败。”
“我就是去争取了，结果也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我继续给自己找着借口。
“笑笑，你不会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夏寻，而不敢追寻自己的幸福吧。”秦岚惊呼。
我微微一震，轻声说：“不是辜负，我的出现本来就是多余的。像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秦岚急了：“笑笑，你怎么这么傻？颜开这么好的一个人，你就这么放弃了？还是说……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夏寻？”
我低着头说：“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颜开，就像你说的，他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动心。即使知道他说了很多谎，可是我的眼里、心里关注的还是颜开……和他分开的那段日子，我会克制不住地去想他。”
说到这里，我不禁苦笑：“当我知道他失踪的时候，心就像被揪起一样地疼。但是越是这样我就越害怕。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有些心结，只怕一时半会还打不开。”
“笑笑，”秦岚长长叹了口气，“都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认定了不会有好结果吗？你都没有去尝试过，怎么知道那些心结是打不开的？”
秦岚继续追问：“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如果现在分开，你的生活中就再也没有颜开了，你真的舍得？”
我沉默了。其实自己当然舍不得，那晚他在我家楼下掉头走掉的时候我就犹豫了，可是，事到如今我还在欺骗自己，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放手。
秦岚抬头看看映红的天空，感叹道：“明天晚上在学校的室内礼堂会有一个毕业生告别会。别说我没有提醒你，笑笑，如果不想就这么遗憾下去，正视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吧。”
一句提醒，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分开的日子越长，思念就慢慢积淀成疼痛，盘根错节地植于心中。最初的温暖和感动，变成了如今的胆怯和懦弱。如果我不能试着去克服，恐怕今后一辈子都没办法重新勇敢起来！
六月的这一天，我们相聚在表彰过无数莘莘学子的学校礼堂里，所有毕业班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穿上了校服。红色的宣传栏上用白色大字写着“2010毕业典礼暨联欢晚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