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华老老实实说的都是自己心里想的,他跟云鹤不一样,云鹤可以那般圆滑的跟皇上说话,是因为云鹤到底跟皇上是一辈的人,或许皇上就愿意听那样的话,但是他觉得,若是自己也那样说,不说实话的话,皇上应该是不喜的,所以,他没有想好,就直说了没有想好。
他觉得,皇上是宁肯听实话,也不要听他说那些漂亮的场面话的!
夏旭扬眉瞧了他一眼,忽而笑道:“你跟花家姑娘的大婚,朕都安排妥当了,如今你们进京了,那些安排的人自会找你们商量细节的,这些事儿,内务府的人管着,皇后也是知道的,到时候观礼,朕跟皇后都是要去的,朕既然抬举了你们,自然是要护着你们到底的!”
云重华又谢了恩,又听夏旭道,“原本也没什么忙的了,不知云二接下来几日要做什么,成亲的好日子,新郎官本来也没什么可忙的了!”
云重华见夏旭满含笑意,心里只想着皇上当真是平易近人体恤臣下,也猜不出皇上是什么样的心思,只抿唇一板一眼的答道:“微臣答应了眠姑娘,要亲手给她捉两只大雁来。”
“哦?捉大雁?”
夏旭眸光一下子便深幽了,眼里的笑意还在,习惯性的屈指在御案上敲了两下,轻抿唇低声念道,“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朕怎么给忘了?这纳采向来是要送大雁的呢……”
云重华见皇上念出了那几句他曾念给花未眠的诗句,心里就有些纳闷,瞧着皇上好似惋惜好似可惜又好似惆怅的神情,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触动了皇上的心思,心里有些惶恐,面上却不显,只轻声道:“皇上?”
哪知夏旭摆摆手,也不再看他们了,只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起身进了偏殿:“朕要去看折子了,你们跪安吧!”
苏吟霜见皇上这样淡淡的,有些埋怨的瞪了云重华一眼,倒是云鹤见多识广,不动声色的安抚了苏吟霜一眼,独有云重华一人一头雾水,不知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话,只是眼下在宫里,也不得争辩议论,三个人都收敛了心思跟着领着他们出宫的太监走出了殿宇――
进到内殿的夏旭,并未如他所说的去看折子,而是盘腿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挑眉道:“阿祥。”
黑衣男子应声出现,默默的站在他面前。
“你也去给朕找两只大雁来,一公一母,恩爱非常的,然后送到她那里去,朕倒是要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两对大雁,”
夏旭嗤笑一声,又道,“她最近好不好?”
阿祥心里一叹,他自然知道皇上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自从上次回宫之后,皇上吩咐要替她布置宅子,然后找伺候的人,在自个儿身边挑挑拣拣的选了两个人送出去,又亲自去挑选嫁衣首饰那些女儿家出嫁用的东西送过去之后,皇上就再没有提起过她,如今又提起了,又是让他去为那个她做事情,他心里明白的很,方才皇上跟云家二公子的对话,他在旁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花家姑娘选了皇上的宅子,那是因为皇上赏赐,不敢推辞,如果送了大雁过去,花家姑娘未必就肯要了,皇上,您都跟她赐婚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只要云家二公子来了,奴才瞧着,她就没什么不好的。”
夏旭哼了一声,捏了朱笔,拿了一摞折子过来,一行批一行嗤道:“把她赐给云二,朕就是不高兴,但是朕又不能后悔,朕就是要折腾她!”
帝王为了一个女人不高兴,不愿自己憋着,得不到那个女人,就变相的让那个女人记得他好了!
对于夏旭在遇见花未眠之后的反常行为,阿祥已经习惯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好在皇上分得清轻重缓急,不过只是给花家姑娘添堵而已,倒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奴才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去查探了,江南福建云南那边的茶市,花家的份额最大,如若皇上想改变,只要花家改了,旁的茶商都不敢说什么的,何况朝廷上下的文书,皇上亲自下旨,没有人不敢遵从的。”
没有再延续之前的话题,阿祥淡淡的说起之前皇上吩咐他去做的事情来。
夏旭一听,早已敛去眸中忿忿之色,重又变回了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眸光依旧落在手边的折子上,声音也淡淡的:“茶市的事情,朕很早就想下手了,无非是因为祖上的规矩不能变,白白放着这么个赚钱的机会不能做,下头司商衙门混乱,朕也不是不知道,从前那件事,是谁做的手脚,朕一清二楚,朕都登基这么多年了,他还想着要从中给朕捣乱,朕万不能给他这么机会的!他不过是个王爷罢了,难不成还要登基做皇帝?一天到晚的筹谋,若不是朕把太妃拘在宫里,他都要爬到朕头上去了!朕不动他的人,是顾念兄弟之情,如今时机成熟了,朕也无需再顾念什么了!”
阿祥知道皇上说的他指的是清河王,隧道:“皇上不让清河王入朝为官,祖宗的规矩又是重农抑商,司商衙门的事,皇上即使想管,到底也是伸不进去,清河王素来就爱钻营,早些年就在司商衙门里安插了他的人,就连户部挂名的那些皇商,也多半是他的人,王爷虽没实权,但府上却比别的王爷都要富贵,不然也不会有今儿这样的地位了,皇上就是想打压也无从打压啊!当年苏家的事情,就是清河王的人要进户部,这才出了事儿的,如今皇上的手伸进去,又有了这么个法子,这一推陈出新,正好能把清河王的势力从这一块儿清理干净,到时候也不必忧心国库会入不敷出了!”
“你说的不错!”
夏旭点点头,眯眼道,“朕若不是素爱饮茶,也不会知道这些!从前几次不过是摸到了一些情况,这次微服出巡,遇到了那个丫头,才真正下了决心,也亏得那个丫头看得如此细致,竟能想到那个周全的法子,既然他们花家本就是个富贵茶商,那朕就再给她一场泼天的尊贵和荣华好了!朕不能亲自出面做这件事,那就让那个丫头去做,她既然能把花家安排的那么好,那朕让她做的事情,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若是有人因为朕抬举而伤害她,有朕给她的两个人在,她也不会受到什么样的刺激的!”
他心里已经是下定决心要整治司商衙门了,只等着这场大婚过了之后就着手!
阿祥点点头,心里却想着,皇上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这心到底还是硬的,他对那个丫头就算是喜欢,但也无非是看上了那丫头的才华罢了,若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皇上怎么肯纠缠不放?
所以说,这帝王的爱,若非必要,还真是没人想要的,再者说了,那真的就能算是爱吗?
出了宫门,见四下无人,苏吟霜这才望着云鹤道:“你说,皇上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听重华说了几句话神色就淡淡的了?我听着他那几句话也没说什么呀!你说,皇上心里是不是不喜欢重华了?”
苏吟霜这样的人,当真难得去揣摩旁人的心思,可那喜怒无常的人是皇上,皇上手里头捏着云家和苏家的命脉,她不能不在乎的!
“你从前也是面圣过的,来之前,也没见你说皇上有什么隐讳不许人提的呀,你觉得皇上究竟是怎么了?”
云重华这会儿也正有些纳闷,便也望着云鹤,云鹤却抿唇道:“你们不都听过那句话么?伴君如伴虎,虽说咱们皇上不是喜怒无常的人,但是那帝心也是深不可测的,只是他生气未必就是不高兴,他笑也未必就是高兴,他对重华淡淡的未必就是不喜欢,他待人亲热也未必就是喜欢,与其琢磨这个,不如想想怎么把消息送到苏家,让良梓有个准备,旨意虽说过几天就下了,但是事先知道总是好的,免得到时候忙乱不堪!”
苏吟霜听云鹤的话说的极有道理,也就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了!
只回了府中,两个人正式见了花未眠,然后打发人去花府将游氏和游铭川接过来商量大婚的事情,如今大婚不比之前秘密成亲的时候,那时候一切从简,什么都好商量,如今是皇上赐婚,又是皇上证婚,皇室又派了人过来,一切都比照皇室的规矩办,倒是把众人都忙坏了,不过,游氏和游铭川在这边,倒是把花未眠送回花府去了,还是跟那会儿一样的理由,虽说没有几天了,但是成亲之前,两个人儿还是不能见面的!
第二日早起,青芽过来服侍,花未眠眸光一扫,瞧见桌案上摆着三个托盘,都用红绸盖着,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随口便问道:“那是什么,盖的那样严实?”
青芽替花未眠绾好了头发,趁着她选发钗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笑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大小姐的嫁衣啊,大小姐还未起来的时候,云二公子那边就把那边置办好的嫁衣给送过来了,慎言去整理了一下,如今三套嫁衣都整理好了,就送到了小姐房里,我正要问小姐呢,到时候大婚,穿哪一套呢?”
花未眠正选发钗呢,听了青芽这话,手一顿,随意捡了一根银簪递给青芽,绾发好了便过去瞧那嫁衣,一套是游氏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套是皇上赏赐的,一套是云重华置办的,三套样式都不一样,花色绣样也都不一样,她心里犯难,觉得穿哪一套都不好,可若是不穿,就更不好了……
蹙眉良久,也只抿唇道:“先搁在这里吧,回头再选!”
青芽倒也没有催她,青芽心里自然也清楚的很,这三套嫁衣确实难选,穿哪个不穿哪个,都会叫人伤心,甚至还会惹祸,只能让花未眠自个儿想清楚了才行!
话音刚落,慎言却进来了:“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花未眠一愣,宫里来人按说是来人了也不该她去见的,心里带着狐疑出来,一见廊下站着的有些熟悉的黑衣身影,暗地里就蹙眉了,对着青芽使了个眼色,青芽忙把慎言带走了,阿祥来了,花未眠心底一叹,不知皇上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