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些怪‘人’又一次发出兽类的咆哮。似在催促雪紫快下决定。海面离他们站的地方有十几米,垂直的崖壁像是印着天地法线削出来的一般。
雪紫看向秦语。
“我不会游泳”秦语为难地说。
“没关系,我可以救你。”许靖说。
秦语眼中完全不赞同他的办法,雪紫也觉得这样不好,这样等于把秦语的死活交给了许靖,而且当他想到许靖在水中搂着秦语的情形总觉得不是滋味。“不能这样,其实我又不怕他们,我可以杀开一条血路。”
他做好了召唤安吉罗迪亚斯的准备,事实上却很心虚,召唤安吉需要使用巫力,巫力是一种极难掌握的力量,而且每一次使用都消耗巨大,尤其是他使用的召唤巫术,弄一次要休息好久才能进行下一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别叙旧。
许靖想了一阵后说:“我再想想办法。”
雪紫说:“你还有什么办法?”
“要不然,我们一起杀出去。”
忽忽……
那些怪人现在的叫声开始变得不耐烦。听懂了许靖的话一般。
“吵什么吵?”雪紫回头不满地吼道,换来的是新一轮的咆哮。“你会什么?”他马上又问许靖,仿佛刚才吼那些人是在教训一群小孩子。
许靖说:“剑术。”
剑术,果然是剑术。怪不得他反应那么快。“不行,剑术的群伤效果太弱了,用剑术天知道会杀到什么时候。”
许靖说:“我也是这样想的,那些人并不‘弱’。你一个人更加难杀出去,所以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原来这小子在使欲擒故纵之计,他不希望雪紫和怪人们产生正面冲突。雪紫此刻很为难,如果真的召唤出安吉,那肯定会大耗精力,到时候就等于把自己的生死交给许靖,虽然许靖看上去不像坏人,但他觉得,任何时候生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也许……我们可以沿着崖壁爬到那一边呢?”许靖又想到新的办法了。
雪紫问“什么意思?”
许靖说:“你们看。”
雪紫和秦语一起看向崖壁,崖壁上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或大或小,峥嵘繁茂。许靖解说道:“我们可以抓着这块石头,跳到那块石头上,在沿着那条小道,走到那边,在抓着那块石头到那个地方,然后从哪里爬上去,那边有一条直到半人大陆的路,我们上去以后就直接去半人大陆。”
从他的话和面前这块崖壁的形状展开联想能看见一条求生之路。并不用太复杂的动作,一切都水到渠成,那条路像是上天安排的一样。
许靖为了彻底打动雪紫又补充到“那些怪人们双腿不能直立,肯定不能和我们一样方便,这样他们追不到我们的。”
雪紫看向秦语,秦语说:“这是个好办法。”
忽忽忽忽……
雪紫说终于下了决心说:“好吧。你走前边给我们带路。”暗地里想,要死你也先死。“秦语,你走中间,我在后面保护你。”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以为这姑娘说不定会感动,然后爱上自己。
“好吧。”秦语说。
“好,你们跟着我。”许靖说。
许靖一手,抓着崖的边缘脚踩到了第一块石头上,并且特地蹬了蹬那石头,石头纹丝不动,不会轻易掉下去。秦语跟着他的足迹也跳到了那块石头上。
许靖又跳到了第二块石头,秦语再跟过去,雪紫也走上了路。
…….
这条路走起来比想象中更加容易,咆哮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背后,刚才的一切就像无结局的电影,雪紫把自己想成了主角。
“从这里上去,沿着一条裂缝直走就能找到半人大陆。”
许靖回过头来,对雪紫和秦语说,他站的地方是很狭窄的一块石头,为了保证站稳,他的脸几乎贴着崖壁,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回头。
雪紫看着他怪异的表情,突然觉得奇怪,他的头像是被大力扭了一下,直接转了180度。
“假的。”秦语失声道。
但就在他说话的瞬间,许靖从袖口抽出了一把剑,猛然劈向秦语抓着的石头,那把剑一定是一把绝世好剑,坚硬的石头,像豆腐一样整齐地切开了,秦语大叫一声“啊”和石头一起掉了下去。
许靖冲雪紫邪恶地笑了笑,也跳下了海。
“嗵”“嗵”两人相继落尽了海水中。
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雪紫呆呆地看着海面,一直想了好久,才整理出一点头绪,从一开始那个谁,许靖就想要杀秦语,秦语这个人和无衣一样来得没理由,她和许靖一定有别的恩怨,许靖设计了各种计谋杀秦语,秦语不会游泳,这时候一定被淹死了。
淹死!
雪紫浑身一颤,怎么能让秦语淹死?他想要跳下去救秦语,转念一想又想起自己也不会游泳。
他就一直在崖壁上思考该怎么办,天色越来越黑,他不敢爬上去,那样显得自己太无情了,他也不敢下去,现在下去捞起秦语的尸体意义不大,要不要找许靖报仇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当然,他还想起来了好多问题,有那些怪‘人’的出现方式,恍惚间这片土地上从可以没有什么怪人,因为他们往地上一蹲,就看不见,那些人也许根本就没有,因为他自诩感官灵敏,没理由听不见那些人的动静,除非他们是植物。还有许靖和那些人的交谈,他一句话也听不懂,说不定是许靖和那些人在合谋呢?再有这块崖壁,他记得之前见的时候,这崖壁是平的一块,后来不知怎么就多出这些峥嵘石块了,还有海水的倾斜、许靖躲过的一击……
天愈来愈黑,这里还有昼夜之分,尽管分界线不明显。
他一个人,孤独地在崖壁上站了很久。直到天色黑尽,伸手不见五指,他才凭着记忆往上爬去,凭着想象到了地面之上。
躺在地面,看着夜,他又看见:秦语就这样死了。
雪紫觉得太不对劲,之前那么多漏洞自己为什么会发现不了,居然还带着秦语一步一步走进了许靖的圈套。这不像自己。
走了这么久,不断的奔跑,他依然不累,他还在不断地想,来到精灵大陆后的每一个细节,在遇见许靖之前,这块大陆是完全空旷的,然后遇见了许靖,他现在回想起遇见许靖的全部过程,许靖第一次回头时的眼睛,许靖看秦语时的表情,许靖和他之间的对话。
一切都很正常啊!
他又开始回忆第一次看见怪人时的情景,那怪人是突然出现的。许靖跳过去以后他才发现怪‘人’。
对,在许靖跳过去之前,怪‘人’所蹲的地方肯定没有东西,雪紫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即使怪人和泥土颜色一模一样,他也应该能发现。
唯一的解释是:根本不存在怪‘人’,只是在许靖的引导下,他产生了幻觉。
一定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雪紫不信自己患了病,而且秦语也看见了,这说明他和秦语一起被许靖骗了,许靖用了什么手法骗自己?许靖到底是什么人?
带着这些问题,他又往回看,他一直觉得许靖的眼睛奇怪,这一往回看,他突然发现许靖眼中竟不是这个世界,很多次他站在许靖面前时,许靖的眼中没有他的影像。
一些冷汗冒了出来。他的大脑此刻像是录像机一样把每一个捕捉到的细节回放。
再往回看,雪紫突然记起许靖蹲在地上抬起头时,他的脸像一面镜子,里面有自己的倒影。
这些……说明了什么?
在谜一般的大地上,雪紫辗转反侧,无论他有多少想法,都无力证实。
夜是巨大无边的动物。
但今夜雪紫蓦然翻身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他的轮廓。雪紫惊愕得说不出话,黑暗中有两片暗淡的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被吓傻了。
“你害怕什么?看见我的真面目了?”夜的双唇一张一合,吐露出这些字眼。
“不,不是,只是突然发现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看不见的朋友,不习惯罢了。”雪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立起来。
“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伏安多。”
“知道啊?伏安多,我正有件事要问你。秦语的事……你不是说你是天空是大地是万物是一切,你知不知道她的事。”
一条接连天地的细线悬在了雪紫身边,那是伏安多的身体的轮廓,他也坐了下来,像朋友一样,和雪紫对等谈话。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的真相。秦语没死,姑娘比你先发现。”伏安多说。
雪紫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早知道秦语不会死的,死亡哪来那么容易?他兴奋地拍了拍泥土,心情大好。口气轻松地说“说说看。”
“这是个幻境,你猜得没错。许靖是失落平原的幻术师。”
幻术师?雪紫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名词。
“幻术师是失落平原权力最大的人,他们工作的原理是秘密,很少有外族人知道他们的来历。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看见的一切都是幻境,是许靖用他的幻力制造出来的,人在幻境中逻辑会混乱,思维反应会迟钝,你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状态。”
“嗯,我是感觉这里的一切不对劲,秦语怎么会比我先发现的?”
“秦语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你不要小看她。她之前就差点发现,所以许靖还弄出了一个二次幻境。”
“二次幻境。”雪紫惊道,问题仿佛上了一个层次。
“对啊,你第一次见到许靖时,便进入了他的第一个幻境,后来在悬崖边上,秦语差点发现他,所以他又造了一个幻境,在这个幻境里,你们的意识和记忆都更加模糊,不信你想想在睡魔镇的事。”
雪紫果然连阿三的摸样都想不起了,往前,他连无衣的摸样都忘了,只能记得无衣的名字和无衣是个漂亮的姑娘。
“在二次幻境中,一些基本的常识你都忘了,比如海水是倾斜的。不过创造二次幻境花费了许靖大量的幻力,所以他现在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他把你扔在了这个空旷的地方。我啊,怕你出不出就麻烦了,所以来提醒提醒你。”
“那秦语去了哪里?”
“许靖要杀她的时候,他觉察到不对,知道了这是幻境已经出去了。”
雪紫说:“哦,她出去后会在哪里?”
“会到她想到的地方。”
雪紫为秦语感到幸福。
“你还是想想你怎么出去吧!”伏安多提醒到他。
“对啊,怎么出去,你告诉我。”
“当你完全不相信这个世界的时候,比如现在你不相信这是夜,你不相信你坐的地方泥土,要完全,你能办到吗?这很难。”
雪紫试着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在想:“伏安多是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在进入睡魔镇的怪风里遇见伏安多的,他被怪风卷到了天上,结果发现天空睁开眼在看他,他和刚才一样,吓了一大跳,天空却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上说:“嘘!!”
雪紫惊叫了一声,地上的人完全没听见。
“都叫你别讲话了。你好,我是伏安多。”天空说。
“你……好,我,雪紫。”发现天空并无恶意以后雪紫和他互换了姓名。
然后伏安多跟他讲了好多话,他在一旁听。伏安多一直强调自己是一个无所不在的事物。
伏安多还说自己和他有很深的关联,“放心,我不会骗你。”
伏安多说自己能读取大部分人的心思。
最后伏安多还说,“我不希望神原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希望你能配合。”
因为最后一句话,雪紫编了一个谎言骗秦语,他并没有感到什么,因为秦语就是一个谎言都没什么好说的。也因为最后一句话,所以那天在睡魔山顶,雪紫和阿三赌山上没有伏安多。伏安多自己说过不希望被人发现的嘛,他出现在山顶已经是失言,雪紫还打算说他骗人来着。
但是那样一个神奇的事物有什么理由骗自己呢?
没理由,雪紫只是不能完全不相信,他对任何事物怀疑,所以他现在出不去,尝试几遍后,雪紫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要是我不能完全不相信这个世界是假的,这一事实会怎样?”他试探性地问道。
伏安多仿佛皱了皱眉,沉重地说:“那很麻烦啊。永远留在幻境中,不过一般情况下,当你要死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一切都很假。自杀不算。”
雪紫说:“那岂不是要等到老死。”
“你真不能?”
冲伏安多这口气,雪紫硬着头皮说:“能。”
“其实等到老死也没什么,幻境里的时间是虚假的。你出去以后还是在4737年夏天。而且这里也没什么不好,许靖把这里忘了后,不能安排这个世界,那么你见到的一切就都是你的幻想。我有时候也会爱上这样的生活。”
“那你留在这里吧!”雪紫不满地对伏安多说。
“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方留得住我。”伏安多说。他的口气极为孤傲,话语听上去有很深的意味,说完,那条轮廓便化入了夜色。
安静得好像只有灵魂的存在,一切都好像是虚幻的过往。
雪紫看着周边的一切,一切都看不见,“假的,假的,假的……”他的大脑现在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在焦黑的土地上,现在不是夜晚,面前不是海洋。
问题既然这里假的,那么这是哪里?伏安多只交给他不相信,却没有交给他相信什么?
对了,这里是现实世界,现实世界是一个七情六欲的世界,有真实的树木,有真实的人类,这时候影蚀大陆是夏天,半人大陆是秋天。
4737年的秋天,半人大陆与精灵大陆的交接地,粗狂庞大的暗本科植物林与弥漫不化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