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溪边杖白头，破裘不补冷飕飕。
赣愚酷信纸上语，老病犹先天下忧。
末俗凌迟希独立，斯文崩坏欲横流。
绍兴人物嗟谁在，空记当年接俊游。
伛偻溪头白发翁，暮年心事一枝筇。
山衔落日青横野，鸦起平沙黑蔽空。
天下可忧非一事，书生无地效孤忠。
东山七月犹关念，未忍浮沉酒盏中。
[注释]
赣（zhuang）愚：刚直而愚蠢。语出《墨子·非儒下》：“其亲死，列尸弗敛，登堂窥井，挑鼠穴，探涤器，而求其人也，以为实在，则赣愚甚矣。”赣，同“戆”，刚直而愚之意。凌迟：衰败，败坏。斯文：指礼乐制度。绍兴人物：指宋南渡初年（即宋高宗绍兴年间）那批支撑国家政局的精英人物。俊游：高明的朋友。指那批“绍兴人物”。作者另有《自咏》诗写道：“三十年前接俊游，即今身世寄沧洲。”可参看。伛偻（yulv雨吕）：背脊弯曲。筇（qiong穷）：竹杖。东山、七月：都是《诗经·豳风》里的诗篇，一首讲戍边的军士，一首讲农民的生活。这里借指国事和民间疾苦。浮沉酒盏中：糊里糊涂地喝酒过日子。
【点评】
这两首诗是绍熙四年（1193）冬天在山阴所作。它们所抒写的情感深厚执着，所表现的风格沉郁顿挫，从中明显可见杜甫的影响。第一首，自述晚年孤独穷愁的处境和愤世嫉俗的心境。前四句在自诉穷愁之时还不忘表白说“老病犹先天下忧”，这与范仲淹的“进亦忧，退亦忧”和他自己在另一首诗中说的“位卑未敢忘忧国”，基本精神是一致的。颈联对衰世末俗的猛烈抨击，真给人以振聋发聩之感。末联嗟叹南宋初年一代精英人物已然全部凋谢，突出了自己的孤独感。第二首主题比较单纯，即表现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怀。从抒情主题上看，同作者晚年的许多类似的作品一样，它无非是说：我虽已到暮年，仍然忧念国事民瘼，不改初衷。但本篇表情达意仍有自己的特色。诗境浑成一气，但写得精彩的是上半首。首联二句写白发老诗人的自我形象，气韵生动且含蕴丰富。伛偻、白发，尚属一般化的描写，但“暮年心事”与“一枝筇”相联系，则含意多多。在这里“一枝筇”并非一般衰老的象征，而成为无穷的“暮年心事”的寄托物了。这一句法意味，与谢灵运《游南亭》诗的“药饵情所止”相近，为一篇之眼。颔联接着写站立溪边眼中所见之景，渲染出一种悲凉深沉的抒情氛围。有了上半首的形象化和含蕴深刻的描写，下半首的直发议论、直诉胸怀就不显得枯燥乏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