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很美,天上两轮金乌高悬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处村落,从山腰望去,一棵擎天的榕树,郁郁葱葱的大伞般的散着枝桠,像守护神般的耸立在村口,而小道也弯弯曲曲的引着他走向那里。再走近了,他却看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翁拄杖对着这边远望。
“小友这是要往哪儿去啊?”老翁看着他渐行渐近,显得有些惊讶,这里已经有数百年没有类似的人类出现。村外有数个守护大阵日夜守卫,除非是至强生灵,破阵而来,不然方圆三百里,连普通的大型凶兽都不敢接近。
“我,不知道。”他也坦诚,走了一夜,不知身在哪儿,看这老翁穿着,貌似脑海里有印象,是某个历史时期的装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丝一毫。
“哈哈,第一次来此界的人,都像你一样。”老翁片刻思议,笑着对他说,“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就这样走到了这里,来来来,到老丈家中先用过饮食,穿件衣服。”
说着,他又向远方望了望,深深的叹息一声,领着他走向村中。
村内正在劳作的老少见到他一丝不挂的被村长领着,都显得惊讶,甚至有一些惊恐,更有不少小孩子笑闹着围了上来,他觉得特别别扭和脸红,男女之别,内心,总还有一些记忆和感触的。只有远处那颗榕树下几个和老翁一般年纪的老者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去去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这是村里的贵客。”老翁挥手打发走围观的人群,领着他向村内走去。
村中的空气,对于他来说,特别的清新,呼吸一口都有让人充满力量的感觉。所有的房子,都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显得古朴又坚固。
老翁的家也是一座石屋,只是位置在村庄的中心。到了老翁家中,老翁取出了一些衣服,他慌不及待的穿到身上,竟也合适。
“年轻人,别害羞,你是初来者,且听老丈慢慢给你介绍。”老丈莞尔一笑。
原来此处叫杨家村,老翁是此处的村长,全村八百多人口,都以打猎耕种为生。村外更大的去处,老村长也只知道名曰元洲,但那也只是村中有人外出带回来的消息,再大了,也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最近的小城雨城离此地都有五千多里。村中有两类人,一类人是数百年前像年轻人一样,不知从何界而来,懵懂的走到这里,便选择留了下来。另一类人,就是留下来的人结合,生育出来的后代。
“年轻人,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村长给他端来食物,是一碗米饭和几块肉类。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端着米饭,思考了许久,却毫无头绪。
“果然和我当初来这里的时候一样。这全村的人都姓杨,既然你和我们有缘,也姓杨,如何?”老村长看着年轻人边听他介绍边狼吞虎咽的吃食。
也不知道为何,年轻人知道不能浪费食粮,将碗中的食粮吃得一点不剩。
“好,全凭村长做主。”他抬起头看着村长,只身在一个陌生的地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衣着和吃食都是别人给的,还能如何?
“好,那你以后就叫杨笑,老丈我希望你能笑对这未知的世界。”老村长点头欣慰的看着杨笑,“村里还有几处房子,原本都是有人住的,但是,他们生活在这里久了,就想出去看看,有些一走就是几十年上百年,空着也是空着,你便挑选一间住进去吧。”
杨笑整理不出任何思绪,脑海里也没有任何关于自己身份的信息,混混霍霍的跟着村长走到了村尾一栋小屋前。
老村长的眼光看着这栋小屋,有些许暗淡,最后,终是对杨笑说:“就这栋吧,勤儿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村长嘴里的勤儿是谁,杨笑不知道,但是,这房子倒也是简单干净明亮,看的出来,应该是有人每日打扫。
一处厨房一处卧室再有就是茅厕,厨房中一应俱全,就是在卧室里,除了一张古朴的大床,还有一方书桌和椅子,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书桌旁,竟还有一排书架,书架上整齐的列着几排书籍。杨笑谢过村长,村长让他暂且休息。
杨笑觉得有些倦意,刚准备躺一下,门外传来了喧闹声,原来是热心的村民送来了食物和衣物。作为一个外来者,杨笑内心有很多感动,一一谢过村民后,杨笑带着倦意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总想抓住什么,仿佛听到亿万生灵在惨叫,在怒号,在挣扎里,他想抓住一双手,但是,总抓不住,因为他在下沉,不断的下堕,而那双手却在慢慢升高离去,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他只记得那是一双素白干净的手。
逶迤的山色拖着金乌淡淡的余晖,杨铁带着一群猎户向杨家村走去,队伍中有不少伤号。这次外出围猎,本是已经盯紧了数月的一头乌金豹,只是在狩猎的同时,自己这群山民却成了突然串出来的劫匪的猎物。亏得杨家村还有一些实力,猎队里,不乏好手,硬是拼了三条人命,伤了十多人,灭了那一伙五十多人的劫匪,抬着那头五千多斤重的乌金豹和其它许多猎物回村。只是,出发的八十多人,却有三个再也回不了家,还有几个怕也是终身残疾了。
一路行来,杨铁发现了有外来者的脚印,这杨家村数百年来,除了邻村一些交易山货的人有人带领进村以外,很少能突入护村大阵进村,何况,还有那个强大的生灵,是什么人的到来?难道像数百年前又有异界生灵再现了吗?想到这里,杨铁不禁向村东头那座破旧的小祠望去。小祠巍然不动,只是如同死物一般安静。但是杨铁知道,那里的存在,是整个村庄的安居乐业的保障。
猎队回村是大事,远处村民开始喧闹起来,这群男人,既是村里的猎队,又是是村里最强壮的人组成的守护者。
“爹爹,今天村里来了一个光屁股的人。”杨铁的小儿子奔奔跳跳的跑了出来。
杨铁转头看向迎上来的村长,村长笑吟吟的说:“那孩子以后就是咱们村里人了,叫杨笑。”
“是一个人独自走过来的吗?土地没有任何表示?”杨铁还是有些诧异,毕竟,已经数百年没有生人走进了。
“没有任何迹象,就如同当年我莫名其妙的走过来一样。应该是天眼重开了,此界又会如同当年那样,分一些外界的生灵到各地。”村长仿佛回到了当年,自己懵懂的走到这里,遇到村民,然后一辈子在此终老至今。那村外的守护大阵是有灵性的,如果遇到有歹心,甚至是心怀恶念的人,都会自发启动起来灭杀。但是杨笑的到来,却好像一阵春风,就这么自然的拂过,轻轻的走了进来,不带一点涟漪。
杨铁招呼大家分了猎物,和村长走向杨笑的小屋,他想看看这个新来者。这村中的安定,是他的职责,也许,也是他一辈子的事业。
杨笑早就被村中的热闹催醒,何况,自己也确实是睡了一个白天了。打开门,正好遇到村长带着一个彪形大汉走来,那汉子围着兽皮,体型粗壮,看似金刚般的人物,脸上却没有那种肃杀之气,一眼便知道是一个憨直的汉子。
“杨笑,这是村中的猎队首领杨铁,平时村内的守护也是他领头的。”村长作了一个介绍,“你们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你好!我是杨笑。”杨笑习惯性的,伸出了手。
“你可是修行之人?先跟我过几招试试。”杨铁面善,但是动作很快,直接出拳,一股磅礴的真气汹涌而出,山林之中危机四伏,而山里人最大的生存法则,就是搏斗天地间的凶兽怪物,杨铁把握着度,控制着两分气力而出拳。
却见那杨笑,条件反射般的以双手格挡,招式到位,奈何气力却是先天的不足,没接一招,就被杨铁震得气血浮沉,只是,他性子里是不认输的人,硬是抗了三招,最后一招,被顶出五米多远。
“你这臭小子,下手也没个轻重。”村长自是知道杨铁在掂量杨笑的斤两,“传说那异界已经没有了修炼之法,来的都是凡人,并没有任何传承。”说着,他扶起了杨笑。
“兄弟,对不住了,哥哥我也是想村里多一个劳力,日后打猎守卫多个人手。你敏捷度很高,想来在异界,应该是有些练习格杀之术的人,可惜,只是筋骨皮练习。日后,是愿意和那些妇人耕种,还是愿意和兄弟们出去打猎搏杀?”杨铁挠了挠头,有些憨厚的笑着。
杨笑也很惊讶于自身的那种很自然的格挡,仿佛就是身上一直带着,遇到外力,便自然的开始全身运行起来。说实话,他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于自身的记忆。而从杨铁的话里,他也是知道,这村里,估计也是不养废人的,自己一个手脚完全的大活人,总要为村子做点什么。
“自然是想跟着大哥去狩猎搏杀。”想到这里,杨笑很热血的回答。
“好,那今晚便到我家,哥俩分食了我们猎回来的食物,明日,哥哥我教你一套运气的法门。”杨铁自然也是高兴,因为他从杨笑的格挡中看出,杨笑那种自发的手足协调的防御,应该是经过常年的实战而来。如果再学一些村中传承的古老气术,在穷乡僻壤里,多少能为村里出点力气。
“慢着,我来看看。”这时,一个略带疲惫和苍老的声音传来,杨笑看见一个独臂的老者飘然而来,是的,就是飘着过来。那老者的右臂齐肩而断,空空的袖子,随着微风轻轻荡漾。
“教头,你出关了吗?”杨铁很恭敬的向老者行礼。村长也对老者点头致意。想来,这老者也是村中的重要人物。
走近了看,杨笑觉得老者有些鹤发童颜的感觉,只是那断臂的空档有些格格不入。而他的脸上,也有一道从耳根到嘴角的伤痕,竟然,还闪烁着微微黑暗的光芒,整个人显得有些诡异。
“教头,还是不行吗?”杨铁看着老者,关切的问道。
“唉,此事以后再说,先让我看看年轻人的身手如何。”老教头边说,边轻易的挥出一掌。
这一掌,又和刚才杨铁的虎虎生风不同,只是轻轻的一推,却仿佛有千万种变化,仿佛少女的微笑,让人防不胜防,杨笑不敢轻敌,想严阵以待,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而防,眼看着那掌便要缓缓的伸到眼前,脚下才习惯性的挪步,双手习惯性的护向要害。但,那手掌,却还是生生的印在了他的胸口,只不过,老教头的手掌像是并没有用任何气力,只是轻轻一拍。
“你本该有杀招,但是却没有反击?”老教头自言自语道,“小伙子,有实战经验,动作也有速度,但是,就算练习那没有传承的筋骨皮功夫,也应该有些力度。伸出手掌来我看看。”说着,竟是自顾伸手去拉杨笑的手。
杨笑在防御的一瞬间,当老教头手掌拍到他身体的时候,确实身体习惯性的有攻击的动作顺势,只是被他硬生生的停滞了。而此刻老者伸手来抓他的手,他也自然很大方的伸了出去,因为他知道,老教头并没有什么恶意。
老教头端详着杨笑的右手,又拉起他的左手,然后又在杨笑的手臂手掌各处拿捏了片刻。摇了摇了,叹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转身对村长说,“村长,这小伙子就跟着你学习收支出纳吧。”
“教头,这是为何?”杨铁一脸的迷惑,而杨笑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只是也翻来覆去的看自己的手掌。
“此子在异界,当年出生,就已经被人错开了经脉,并不是断,而是乱其经脉,而今其肉身精神皆已成形,注定此生无法习武修炼。那异界,本就已经没有了修炼的传承,而他在异界练习的格杀之术,估计也永远不能达到高峰。”说到这里,老教头转身飘走,“他有速度,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是,没有了气力,在这一界,也只能当一个账房先生。再快的刀,没有了气力,也只是那风中的柳絮,毫无分量的飘零。”
“这,没事,杨笑,晚上还是来哥哥家,咱们喝酒吃肉。”杨铁拉着杨笑往自家走去。村长有些暗淡的看着杨笑,苦笑着招呼杨笑去杨铁家,并告诉他,饭后再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