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没发生,我仍然独自一人。
在淮海路下车,我尽量打起精神,勉强让自己开朗。一家接一家地逛,商品琳琅满目,却没有一件中意。以往鼓舞人心的高档名牌不再光彩夺目,此时全都耷拉着脑袋,死气沉沉地趴在货架上。
我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往前走着。在经过新开的LV专卖店的玻璃橱窗时,我停下脚步,许久许久地凝视玻璃中的我的脸。
思绪断落,脑海一片空白,终于忍不住流泪,我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尽情地哭。
那一次的泪流满面,在我心里留下沉痛的印记,我至今犹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所有的感受和情景。在上海高贵繁华的商品街,晴朗的阳光下,一个垂头丧气的女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如何站起来走到哪里,意识到时,我已经迷失在人群当中。仰望天空,天空晴朗得耀眼,晴朗得冷漠。
我拦了出租车,前往红姐家中。无处可去时,我总是想到红姐。
红姐穿着睡衣懒懒地开门,阿莲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还没起床?”我问。
“昨晚跳舞到天亮。”红姐推醒阿莲:“喂,怎么睡在沙发?到卧室睡去。”
阿莲揉着睡眼晕乎乎地走进卧室。
红姐点起烟:“怎么了,小曼?”
我摇头说没什么。红姐打了个哈欠,拧灭烟。
“我嘛,现在困得要死,天塌下来也得饱饱地睡上一觉。看得出你心里有事,眼睛骗不了人,但我无论如何得睡,睡到天昏地暗,你好好呆在这里吧,别胡思乱想。冰箱还有吃的,将就着对付午饭。”红姐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走入卧室。
红姐仿佛能看穿人心,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再次让我感到无端的亲切。我从冰箱里拿出剩饭和鸡蛋做了碗蛋炒饭,吃过之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动物世界》。无论什么时间,电视里总是无休无止地反复播放《动物世界》,仿佛我们生活于动物世界。
“杰泽贝尔为了巩固统治,恐吓威胁其它的雌狐猴,地位低微的玛丽娅成为最主要的受害者,她还能忍受多少屈辱呢?三只不幸的雄狐猴处于猴群的最低层,命中注定必须服从雌狐猴的差遣。他们常为食物争吵不休,但组成群体以后,就可以共同保卫现有的食物资源。尽管领地狭小,只有约三公顷范围,但是物产丰富,分布着大量的酸豆树……”
整整一下午,我都在看《动物世界》。
五点时分,红姐和阿莲分别起床,两人在洗手间先后梳洗一番,之后一起坐在沙发。
“又是《动物世界》?”红姐看着电视说:“东部猴群打败西部王国了?”
“杰泽贝尔能征善战,玛丽娅英勇无畏,王国团结一心,结局皆大欢喜。”我说。
“不赖嘛!”红姐说。
“太好了!”阿莲说。
三人闲聊了一会,红姐提议出去饱餐一顿,我和阿莲双手赞成。我们在附近酒楼点了一大桌好菜,红姐吃得气势汹汹,阿莲吃得兴高采烈。饭后继续闲聊,红姐自然而然地问到我的心事,可我什么也不想说。
“忘得一干二净。”我说。
“米饭!”红姐说。
“电磁炉。”我说。
“为米饭和电磁炉干杯!”红姐举起茶杯,阿莲不明所以地也举起茶杯,三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我心里一阵释然。
随红姐回到公寓,我给柳颜打了个电话,问柳颜这两天工作的情况。柳颜说累,我说累就别干了,好好在家休息。柳颜说再过几天要开学了,开了学自然退职回来,问我在哪里。我说宿舍,柳颜哦一声,没再说什么。
九点,红姐和阿莲到酒吧上班。我没有回去的心思,一个人呆在红姐公寓,继续看《动物世界》。
十点,《动物世界》仍然播个没完,我想睡但怎么也睡不着,越发觉得百无聊赖。于是动身去红姐的酒吧,想去,又不想去,然而除此之外,无处可去。
一个人来酒吧还是第一次,我没有通知红姐,没必要刻意通知。独自前来,我坐在吧台边要了鸡尾酒。调酒师是个年轻的帅小伙,甩酒的动作流利潇洒,但并未给人以好感,说不清为什么,调酒师身上有某种让人厌恶的因素,第一眼看到此君即可了然。
鸡尾酒味道不凡,我细细品了几口,之后四面观望酒吧。酒吧并无特殊之处,无非喧嚣都市下尤为喧嚣的场所。轰鸣的音乐、五彩的灯光、疯狂舞动的人群,场面一塌糊涂,却让人无比轻松,因为忘却而来的轻松。
我喝掉鸡尾酒,穿进舞台随音乐摇摆,跳得酣畅淋漓,一身快意。最后筋疲力尽地回到吧台,向让人厌恶的调酒师又要杯鸡尾酒。我拿出手机看时间,十二点五分。
十二点五分,我突然很想回到柳颜身边。我转身正欲离开,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缠住了我。
“小姐,别走啊,陪我们玩玩?”男人吐出浓重的酒气,身后的同伙一脸坏笑。
“让开。”我说。
男人拉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我随手从吧台拿起酒瓶砸向男人,男人捂着脑袋骂骂咧咧。我愣愣地不知所措,这是第一次拿酒瓶砸人脑袋,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气。
血顺着男人的脸颊不停地流,一个同伙搀住男人,另外几个凶巴巴地走上前来。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这回肯定呜呼哀哉!第二个反应是打电话给红姐,但没等我掏出手机,一个胸口纹身的高个子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现在不陪我们玩也不行了,走!”
高个子拨开人群,拉着我的手往酒吧门口走去。我奋力挣扎,但无法脱身。
另一个酒瓶砸在高个子头上,我抽回手,退后几步。
砸酒瓶的,是个看起来很痞的男人,留一头自然的长发,身着黑人头像的T恤衫,穿硬邦邦的牛仔裤,搭一双同样硬邦邦的黑皮靴。男人握着砸碎的瓶颈,若无其事地抽了口烟。
男人被团团围住,我趁机给红姐打电话。等红姐赶来的时间里,男人和那些家伙搏斗,虽然身手不凡,但也着实挨了几下。
红姐很快带着保安出现,我终于松了口气。保安拿下肇事的家伙,红姐意外地看了看男人。
“没事吧,阿杰?”红姐扶男人坐到吧台。
“死不了!”男人擦掉嘴角的血。
男人相貌平平,但给人以无端的好感,说不清为什么,男人身上有某种让人喜欢的因素。
男人叫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