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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3 天路

行走路线:隆里乡—洛香乡—肇兴乡

行走工具:中巴

在蜘蛛巢城一般的隆里古镇沉浸数日,在孤寂与悠然的心情间随意转移,离别的愁绪也与日俱增。中午就要继续前往下一个驿站了,与旅店夏老爷全家道别。夏老爷的女儿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夏老爷拿出自酿的米酒,让我饕餮了一个酒足饭饱。夏老爷对我各种嘱咐,还亲自把我送到车站,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今天,注定将是赶路的一天。我的打算是,天黑之前,要亲手摸到肇兴侗寨的木门。可是要赶到肇兴,必须要从黎平换车。所以,我要先等待去熬市的过路车,在那里换成去黎平的班车。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我会直接撞到一辆开往黎平的过路车。等了半天,都没有班车经过。于是,我临时决定做一个伸手党,试试能不能搭上一辆顺风车。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一来过往的车辆实在太少,二来经过的车辆中,大部分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车,没有往远处跑的。不过,在想要搭车的这半个多小时里,我还是收获了一些美好的体验。比如很多司机即便不拉我,也会对我保持微笑,然后摇摇手,不会连理都不理我。也有的司机会停下车,告诉我他现在有别的事情,实在没有办法帮助我。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在对面有一个简易的农庄,里面干活的几个男女,一直在用手机放音乐,在等车等到胶着状态甚至有些窝火的时候,赫然传出了一首花粥的《老中医》,这真是“瞬间改变天空的颜色”了。

许久之后,一辆红色的中巴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抬头一看上面的字就乐了:天柱—榕江。这下好了,必须经过黎平了。上车就急忙找司机搭讪,询问这车的沿途走向。司机说从黎平就上高速了,朝洛香、从江方向走。一听洛香这两个字我瞳孔都要放大了,赶紧问司机停不停车,司机回答既然经过,要想下车当然可以停。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既然如此,那就直接乘到洛香吧,再从那里换车去肇兴。毕竟洛香离肇兴只有几公里,就是爬,也能爬过去了。

快到黎平的时候,司机把车一停,示意休息一会儿。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姑娘,从包里拿出两瓶红牛,一瓶给了司机,一瓶给了我。这让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虽几番推托,可姑娘显得诚意十足,我也不好拒绝。毕竟,对于一个心存善意的陌生人,拒绝只能辜负了对方的好意。或许这一辜负,下次她就不会再对陌生人做这样充满温暖的事情了。支持这种善举的最佳方式,就是感同身受,然后再身体力行地传播下去。我朝她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红牛,和她一起开怀畅饮。

姑娘是榕江人,做服装生意。这次去天柱考察店铺,打算在那边开一家分店。她的普通话并不是特别标准,但看得出她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一直在寻找话题和我聊天。她非常好奇我去各地旅行的经历,我也竭尽所能地和她一起分享路上的有趣见闻。她说,你一上车的时候,朝我们大家都保持微笑。我告诉她,对于一个旅行者,微笑是他走遍全世界的通行证。就算再孤独,就算这条路上荆棘丛生,所有的苦痛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咀嚼。而带着微笑,是你对待别人和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她爽朗地笑了,然后叹息了一声说,你讲得好复杂,感觉像人生。

一阵颠簸之后,中巴车突然如同进入了平飞状态的飞机,脚下的路变得光滑平整起来。放眼四周,除了巍峨的高山,便是躲藏在深处的村落。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身处黎洛高速公路之上了。旁边的姑娘故意笑话我:“赶紧把那本2010年出版的交通地图册给扔了吧,现在这里都修好高速公路了。”我说那可不行,这本书已经跟着我走南闯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感情了。不一会儿中巴车突然在高速公路的硬路肩上停下了,司机示意让一位到黎平的乘客在此下车。我相信面对此景,大多数乘客的第一个反应都将是,这司机疯了吗?在高速上停车?司机解释说,现在上了高速,就不走黎平县城了。从旁边防护栏迈过去,有一个山坡,顺着阶梯走下去,就是黎平县城。那乘客看上去似乎也习惯了这种“被抛弃”的境遇,显得波澜不惊,顺着司机的指示,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后来,从榕江回凯里时,在高速公路上亲眼目睹许多村民站在旁边等过路车,才明白老百姓面对交通窘迫的无奈。对于当地村民来说,爬上高速公路守株待兔,总比不停转车或者翻山越岭省时省力啊。虽然有相当程度的危险,但也的确……我不敢用合乎情理来表述,只能企盼此地的交通大力发展,从而彻底改变当地居民的出行不便吧。当然,无论出于怎样的考虑,珍爱生命永远都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毕竟,什么都可以推倒重来,唯有生命不可逆转。

由于高速公路并不像传统的山岳公路那样盘山修建,而是笔直行进,所以在遍地高山的贵州,其施工难度和技术含量难以想象。三年前来到这里,从凯里到黎平用了足足8个小时,有了高速公路后,这之间的距离不过4个小时。从刚才那位乘客走下去的地方,顺势望着黎平县城,真的如同童年时搭建的积木房子一样,变成一个迷你的微观世界。在凯里到三穗的玉凯高速上,我便感慨过贵州高速公路极富科技含量的瑰丽神奇。如今,不由得再次感慨,贵州高速那巧夺天工般的不可思议。在中国,有很多很多地方,有很多很多条路,都被称之为天路。比如著名的青藏铁路,确实创造了无数神奇。但青藏铁路被冠以天路也是因为其海拔高,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天路。而贵州的高速公路,称其为“修在天上的路”一点也不为过。一座座高架支撑起灰白色的带状公路,穿行在贵州秀丽的山川之间。如果你在它的下面,抬头仰望高速公路上行驶的车辆,你会看到这些车辆就像一个个小爬虫,在一座座巨大的太空桥上蠕动着,就如同在科幻电影里看到的未来世界那样。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你的心跳出嗓子眼儿的,如果你有幸前往黔西南旅行,一定要记得去看上一眼著名的关岭大桥和北盘江大桥,那会让我在亲眼看到的一瞬间,把所有惊叹的语言统统不经思考,和盘托出。

中巴车司机把我放在洛香高速收费站外的一个乘客集散地。和那位给我红牛喝的姑娘道别后,我继续转去肇兴的班车。从洛香到肇兴区区7公里,那路烂得就像1941年冬天被德国坦克碾压后的俄罗斯草原。我的屁股在一番颠簸后差点开了花,脑袋也几次险些撞在玻璃上。足足开行了40多分钟后,才缓缓钻进了“侗寨第一乡”的寨门。哇,阔别三年,又一次来到了肇兴。

如果说三年前来到肇兴,我的感觉是惊艳和欣喜的话,那么这一次来到肇兴,除了久别重逢的些许感怀外,更多的是增添了不少遗憾的情绪。由于贵广铁路和高速公路的修建,村寨四周大兴土木,大型土方车在无意间搅乱了这个安闲的小村寨,这里已俨然变成了一座大型工地!与三年前寨子里人丁兴旺、比肩接踵相比,街上显得冷清了不少。不过游客相比往日倒是增多了不少。只是我替他们略感遗憾,去一个地方旅行,也是讲究合适的时机的。就好比,你要在合适的时候遇到一个合适的人,或许就能成就一段美妙佳缘。倘若在不合适的时候遇到,或许就只能留下一种缺憾。那么现在来到肇兴的人,是否会对这里留下一个十分拙劣的印象呢?如果是,那只能是万分可惜,因为肇兴曾经是那样的美丽。也许将来,她的美丽又将重新绽放。只是现在,她的美丽,被她自己悄悄掩藏了。

沿街而下,很快便找到了三年前住过的银河旅馆。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我又一次选择了旧地重游。老板陆小姐是个美丽的侗族姑娘,此刻依然是面带微笑,迎接每一个过客。甚至就连住宿的价格,还是那时的老价格。

在我登记身份信息的时候,她突然看着我,对我说:“你是不是以前来过啊?”

“我很开心,你还能记得我。”我笑着说。

看来,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有些人,则依然如故。我该为此感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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