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顾卿言的话，姜碧宛眸子里掠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然后很快就被她低下来的眉睫给掩饰了过去：“小姐说什么呢？碧宛人微言轻，何来能掌握大局的本事。”
“妙无是男孩子，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呢？”
姜碧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看向了顾卿言的眼神多了几分戒备：“小姐在说什么啊……”
“我到庄子上的时候，你一听我的身份，就急急的带着妙无过来了。说是要我为妙无引见父亲，但是……你把那样的话说得那么大声，更是让庄子上的人认为你病急乱投医了，也更怀疑我的身份。”
顾卿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摸了摸身边那也是半旧的桌子，“毕竟我被安排在那样的房子里，怎么看……都也只是一个外宅的女儿。你直接拉着妙无出现，说了那样的话，是在试探我，也在试探大家。
姜碧宛，你是希望通过确定我的身份，也拉好我的关系，就算是不能回去，也可以借着大家的手，为你的孩子铲除一个隐患。
只是后来你发现我真的有些能耐，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所以今天晚上孙氏污蔑我的时候，你便打算赌你的运气，反正就算你输了，也不见得那些人能奈何你。毕竟你应该是大夫人姜氏的远亲，却被老太夫人作践为洗脚婢女。
有了这两个身份，以及一个孩子，在庄子上不被讨好，也不被欺负。所以你就放心的赌了一把。结果你发现自己赌赢了。你说我说得可对？”
姜碧宛的脸色因为顾卿言的话而显得有些苍白了，她想要勉强挤出笑容来，可是却也笑不出来了：“小姐……这……”
“姜碧宛，你是一个从聪明人，这里又没有外人，何需惺惺作态了呢？”顾卿言说着便指了指面前的椅子，“不如坐下来和我好好聊聊。告诉我……你到底希望我如何帮助你。”
姜碧宛没有料到顾卿言知道了她的如意小算盘以后，竟然还会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所以姜碧宛神情有些不自然，但是看了一眼身后乖乖坐在炕上的妙无以后，她还是坐到了顾卿言的面前来了：“我只是一个寻常的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而已。
你也看出来了，妙无不是女孩子，他总会长大的，如果是长大以后才被人发现，只怕他真的只能一辈子当一个农夫了。
可是你也看到了，这孩子聪明伶俐，若是委屈当了一个农夫，只怕我这个当母亲的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只可惜……三年以来我虽然可以掩饰妙无的身份，却不能找到让他回去方府的原因。”
“因为不管是老太夫人，还是大夫人姜氏，都不是能帮助你的人。”顾卿言轻声接上了姜碧宛的话。
姜碧宛默默点了点头，抬眼看着面前的顾卿言，在眉宇之间她看不到方林山的影子，或许也因为如此，她竟然觉得面前的小姑娘让自己放心不少，如果顾卿言一开始就和方林山很相似，那么她也不会布下这个神仙局了。
“当年其实我是随着那个猎户姜叔从姜家村过来贤安城的。大夫人姜氏安排姜叔落户在庄子上的时候，与我一起过来的娘亲却因为劳累过度死在了落户以前。
大夫人姜氏觉得我一个小姑娘落户在庄子上不好，也便将为我收到了方府里。一开始……我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婢女。”
姜碧宛的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那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其实在方府的前两年日子倒是不错的。我就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兄弟姐妹，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
可是在我进了方府的第三年春，大夫人与太老夫人狠狠的吵了一架，太老夫人还在那嘴仗之上落了下风，气呼呼的府上一处花园里歇气。而那个时候的我奉了大夫人之命，在花园里采集鲜花给大夫人沐浴的，于是……便遇到了心情不好的太老夫人。
太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眼尖，认出了我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丫鬟，便将我留了下来，问了我的名字以后发现我姓姜，顿时就命人打听了。
虽然大夫人祖上也早就出了姜家村，但是毕竟也是姜家村里的人，于是太老夫人认为既然不能为难大夫人，那么为难我也是好的。因此就用了一些手段将我从大夫人的院子调到了太老夫人的院子里。
在太老夫人的院子里，我是最低贱的洗脚婢女，除了给太老夫人洗脚修脚甲以外，还得负责打扫院子里所有的茅房。后来大夫人知道以后，要把我要回去，为此还与太老夫人吵了一次，可惜没有什么结果。
这事情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便让老爷留意到了我，只是我不过是府上众多的侍女之一罢了，老爷知道我却记不住我。
我知道如果我自己不努力一番，这一辈子就只是一个低贱的洗脚婢女，只可惜后来不久太老夫人也离开了方府。
我一直在等待着机会离开这个地狱，于是我花了两年的功夫等到了一次太老夫人回到方府小住，并且还带上我的机会。
我跟着众多的丫鬟婆子一起回到了贤安城方府，然后我故意犯错，被太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折磨以后，还算好了让老爷看到了我。
那天我还特别的打扮了一番，老爷看到我的时候也倒是心动，毕竟男人都喜欢我见犹怜的女子，更何况我也不过是十六年华罢了。于是……老爷救走了我，也宠幸了我。
我倒也是命好，虽然没有办法从洗脚婢女成为一个姨娘，但是却也不需要当一个洗脚婢女了。
被老爷宠幸以后，我留在了方府里，那个时候我还是留在老爷的院子里侍候着，不过是两个月以后，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之后老爷因为要出门谈生意，大夫人想要将我接回去，说着是希望护着我，实际上是为了要我的孩子。
而那个时候太老夫人对我非常的不满意，就觉得我是一个狐媚子，便要在那个时候让大夫人将我交出来，给她带回去继续当一个洗脚婢女。大夫人不愿意，生生与太老夫人吵了起来。
我知道老爷没有那么快回来的，而我在府中没有一个人可以保护我，于是我向大夫人提议，让我到庄子上去住着。日子虽然不好，但是有大夫人以及姜叔那关系在，我也不算过不下去。
大夫人觉得总要顾着我的孩子，便是同意了。我知道如果我生下的孩子是男孩，大夫人就会立刻要回去，所以在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用了所有的积蓄和体己钱，买通了稳婆，说我生下的是一个女儿。
大夫人知道我生了一个女儿以后，也便不再理我了，而太老夫人知道我都住在了庄子上，也觉得我已经没有出路了，自然不再在意我。
我毕竟是从姜家村里出来的，在大夫人，太老夫人以及老爷的身边都干过活，所以雷总管也给我一点点面子，姜叔是庄子上最厉害的猎人，也会照顾我一些。我也擅长女红刺绣，所以在庄子上的日子也过得舒坦。
庄子虽然远离方府，也离着贤安城有一些距离，但是消息倒是灵通的。老爷这一直以来从未有儿子，那么妙无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我想着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或者老爷亲自来一次庄子，我就可以让妙无回去，只是……没有料到老爷遣退了府中所有的姨娘。”
听姜碧宛的话以后，顾卿言也算是把来龙去脉了解了，姜碧宛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仔细算过来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孩而已，当年那么小就有这份心思，也实在厉害。
不过……
“你知道我是方家的嫡小姐了，来这里还是试练而已，为什么还会设下如此的神仙局呢？”
顾卿言顺着姜碧宛的话题，把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问了出来，“如果我真的是嫡小姐，自然可以有方法应付一切，但是如此便没有任何理由会帮助你的，更别说让你的孩子回去方府。
而如果我只是说谎来维护自己罢了，那么……你觉得你对这样的我冒险表示了自己要回去方府的意思，等到我身份败露的时候，庄子上的人不会对付你吗？
你也看到了，他们对付我可是不留余力的。”
姜碧宛深深的看着顾卿言，并没有反驳。
所谓“神仙局”一般布局的人与棋子们都是深陷其中，无法猜测变数的，然而到了最后谁才是获利最多的人，就得看谁才是众人之中最有本事，可以运筹帷幄的人了。
姜碧宛所行的是神仙局，但是她显然不如同样深陷局中却笑到最后的顾卿言。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姜碧宛缓缓的说道，“雷总管打我的主意已经很久了，他之前不久已经放了话，如果我不从他，那么就要卖掉我的孩子。妙无是不能被卖掉的，但是他同样不能有一个不守妇道的母亲。
我可以死，但是也得在妙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以后才死，在那之前……我需要干干净净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