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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高一升高二的这个暑假,是江连天近十八年的人生里最为憋屈和无助的一段。这种憋屈和无助,既有对自己的否定,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对叶芳草的埋怨。他也忽然来了气:为什么我所做的一切在你叶芳草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我是傻是贱是白痴!他决定成全叶芳草。既然她一定要把他们的关系维系在一般的师生关系,那就遂了她的心——他发狠地想!

一放假,他就开始收拾行李,他又要去柬埔寨了,这已经是他的第二次出国。他此行不是去玩,而是去打工。他爸爸在那里开了一间鞋厂,专门生产外贸鞋。他从初三毕业开始就利用暑假的时间去帮父亲打理生意。其实,说是打理有点过了,因为他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是在流水线上把把质量关而已。他妈妈老早就帮他办好了护照,他只要一拎行李就可以跟随他爸爸派来接他的秘书出发。

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把刚刚拿到手的集体照放进行李箱又拿出来,如此反复几次,最后还是一狠心把它扔进了行李箱,又翻起一堆衣服把它压在箱底。那是他所拥有的叶芳草唯一的照片。虽然决定要放手,可是万一有很想很想她的时候怎么办,还是带张相片去比较保险,而且,当觉得自己超级失败的时候,看看李琦那张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脸,应该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正式放假的第三天,江连天就在异国他乡开始了他为期近两个月的打工生活。他所在的鞋厂总部在我国的G省,因为它的产品主要是出口马来西亚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柬埔寨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再加上柬埔寨廉价的劳动力,他的父亲就把子公司建在了那里。

第一次去柬埔寨的时候,江连天很不适应,那里实在是太热了,是那种能把人活活闷死的热,室外温度四十度以上是很正常的。而且雨水多得就像失恋者的眼泪,任何时候心血来潮就下一阵。所以,哪怕是休息的日子,他一般也不怎么出去,语言不通是一个原因,最要命的是那里的东西超级难吃,价格又贵得离谱,水果倒是很多,芒果和菠萝蜜随处可见,可是他又不爱吃这些,他还是喜欢窝在宿舍里吹空调。

第二次去的时候,江连天刚开始是住在厂里专门为他安排一个单身宿舍,里面空调电脑电视一应俱全。以前他很享受自己一个人的无拘无束,每天下班回到宿舍就打游戏,看电影,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可是这一次,当他再次过上之前他很享受的生活时,他却感到极度的空虚。他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跟李琦聊天,你损两句我我回你三句。可是如果李琦不在线,他就会非常的无聊。他不想打游戏,不能沉下心看电影,他常常在夜里翻来覆去地想叶芳草,回忆他们交往的任何点滴,却越回忆越寂寞。他第一次体会到“寂寞是因为思念谁”这句话原来是真的!至于那张集体照,早在他刚刚到达柬埔寨的时候就被翻了出来,压在枕头底下。在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晚,他久久地注视着照片中的叶芳草,内心潮起一种甜蜜和苦涩交集的味道,他给这种味道命名为“寂寞”。

他在QQ上问李琦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叶芳草,李琦说没有见过。他恨恨地叮嘱李琦说如果遇到叶芳草,一定不要告知她有关他的行踪,好奇死她!李琦说一定照办!江连天牙痒得在电脑的这边一叠声地骂李琦笨蛋!他就是这么矛盾,既想忘掉她,又怎么都忘不掉。后来,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也许会因寂寞无聊而死掉,所以他主动要求搬到八人间的男职工宿舍,跟一帮从国内来的员工一起居住。虽然集体宿舍条件比不上单间,但是有人气,够热闹。

这一群人里有厨师,有电工,有技术员,有流水线上的一般工人。他们受教育的程度参差不齐,技术员是大专毕业,电工是高中毕业,而厨师和另外几个工人只有小学文化。他们在宿舍里肆无忌惮地抽烟喝酒骂娘谈女人,整天把宿舍搞得乌烟瘴气。他们教江连天抽烟,教他泡妞的技巧。江连天记得叶芳草在一次班会上告诫男生不要抽烟,所以坚决不抽烟,但是他们买回来的酒,他会跟着一起喝。这一帮大男人抛妻别子在异国他乡讨生活,语言不通水土不服,也是寂寞的。江连天在他们身上,看尽了粗鲁和莽撞,也看到了知识文化对一个人的深刻影响,他认为自己应该不会成为这样粗鲁无礼的人,可是如果像现在这样混下去,可能考不上大学,那就无法成为能跟叶芳草展开精神对话的人。他深知这样的距离比年龄和师生关系更难以逾越,他自上高中以来,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考上大学。

放假之后,叶芳草终于过上了人的生活。她逃离一般地离开学校,回到家中先睡个一天一夜,睡得天昏地暗花容失色。她妈妈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拖地,不用她插手任何家务。

叶芳草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妈,我觉得我一点都不适合当老师,我最适合在你的身边当一头猪。”

她妈妈说:“要当猪可以,那就像猪一样生一群猪仔。可是你怎么回事呀,工作一年了,也没见你交男朋友。你不会还想着那个施家明吧?”

叶芳草指着自己的头说:“妈妈,我虽然长得像猪,但不幸的是我这里还是装有一颗人脑的!”

妈妈:“施家明不是原因,那什么是原因?你想变成老母猪了才找男朋友吗?”

叶芳草提高音量说:“妈妈!我才二十三岁!”

妈妈:“我们家习惯了早,我生你的时候早,你读书也早,所以早点结婚生子是应该的。”

叶芳草说:“我们班的男生有几个长得很帅,要不我这就定下来?”

妈妈说:“不行!我从小教导你要尊老爱幼,祖国的花朵不能这样摧残的!我来给你安排吧。”

叶芳草连忙反对,可是她妈妈真的发动了三姑六婆给她介绍对象。第一个相亲对象是她大姨给介绍的一个外科医生。原本约好六点钟见面吃饭的,可是叶芳草一直等到了七点才见他匆匆赶来。他说临时收治了一个病人,原本已经出了医院大门了又挨折了回去。迟到也就算了,最让叶芳草受不了的是他吃饭的速度实在太快,用风卷残云来形容都觉得逊色。他三下两下吃完一抹嘴,就催促叶芳草快点吃。叶芳草因为等得一肚子气原本就没有什么胃口,被这么一催就干脆不吃了。更过分的是,在看电影的时候他居然睡着了,还打着响亮的呼噜。他一直睡到了电影散场还没醒,叶芳草只好把他叫醒。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电影完了?怎么不早一点叫我!”叶芳草对他实在无语,连“呵呵”都不能!

第一次相亲就这么黄了。过了两天,她大姨那边传过话来说,那男的居然嫌弃叶芳草吃饭太慢,赶不上他的节奏,把叶芳草气得头发直冒烟。

不久,经她妈妈单位同事的介绍,叶芳草开始了第二次相亲。这次相的是一个警察,在公安局里干刑侦工作,长得也还算精神。吃饭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健谈,把他工作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和千奇百怪的事情一一摆了出来,气氛很融洽。吃完饭,他就带叶芳草去到一间装修豪华的KTV唱歌。刚到门口,那几个接待女就亲热地迎上来挽着他的手跟他打招呼,看起来很熟的样子,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进到了包间点单的时候,他对叶芳草说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反正人家不敢收他的钱。叶芳草好奇地问为什么,他说:“敢收公安佬的钱,不想捞了他!”然后他又悄悄地伏在叶芳草的耳边说:“我去宾馆开房也不要钱,要不今晚咱们去试试。”叶芳草的笑瞬时僵在了脸上,她说:“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他一脸不屑地说:“咳,别装了!你们这种女的,一开始都喜欢装得跟个贞节烈妇一样,一上床还不是一样放荡!我见多了!”叶芳草“嚯”地站了起来,把手中的酒水单往他身上一扔,说:“看来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说完拎起包包快步走出了包间。那男人的居然说:“嘿,给你脸不要脸是吧!”

于是,第二次相亲也黄掉了。第二天,她妈妈带回了那男的答复,说是嫌叶芳草做人太假。叶芳草被气得再次失语。

两次相亲均以失败告终,叶芳草对这种费神的事情再也提不起一点点兴趣。反倒是她妈妈越挫越勇,似乎陷入了一种狂热的状态,还在不停地张罗着。她爸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已发话制止了她妈妈的“疯狂”行为,她终于得到了安生。可是,假期也快要结束了。她一想到回校后的种种累,又开始大睡特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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