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妙戈轻挪舞步,移至他跟前款款立定,视线相交,她笑的柔婉娇美,他的黑眸淡淡如烟波,唇角勾起了一道淡淡弧度。
云箩望着那对深情相视的男女,一种被遗忘被忽视的酸楚,烦躁涌上心头,转身,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
她懊恼的抹了把脸,唇边绽出一抹苦笑,自嘲道:“为什么要流泪……霸王别姬故事的主角是项王与虞姬,而我就像是一朵飘过的浮云,是不应该哭的,我该笑着祝福他们的。”
夜风冷冽,消隐的弯月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投下淡淡的月光。
云箩顿住了脚步,抬眸,望向不远处站立的虞子期。
“原来,顾影自怜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他目光温和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含蓄璀璨似水波轻漾。
她浅浅笑了笑,突然问道:“虞将军,你相信人会有前世今生吗?”
虞子期略弯了下嘴角,说道:“前世今生,轮回转世是佛家之说,万法皆生,皆系缘分,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对我而言是信亦或者不信吧。”
云箩垂下眼脸,想起了巫岈山那位神秘老太说过的话,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原来,她与他倾心的相遇只是一场梦,然后便如朝云一样飘然逝去,这真是一段无果的缘。
虞子期默然片刻,淡淡道:“回首既已是陌路,何苦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呢?”
云箩轻叹一声,莞尔:“虽然他已忘记了我,但我却未曾忘记他,如若无缘相守,只求护他安好。”
虞子期看了她半晌,转而又将视线望向远处,说道:“失忆,竟能使人忘记曾经深爱的那个人。如果可以选择失忆,世间便没有这么多爱而不得的痛了。”
云箩含笑道:“你不会也想失忆吧?”
虞子期愣了下,继而唇角弯起了一抹笑意,摇了摇头。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洛香怜……他心底唤着这个已唤了千遍万遍的名字,倘若真有轮回转世,他定要偿还今世对她的承诺,待青丝染霜白,与她携手共阑珊。
马蹄疾弛,黑压压的军队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士兵的铁甲,在日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项羽率军很快又平定了梁一带地区,此时,正在返往成卑城的途中。
项羽走到马车前,将虞妙戈从车里抱了出来,他的动作极是轻柔,仿佛她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稍微一用力就会碎裂一般。
他的温柔,令云箩心底说不出的闷涩。
虞妙戈抚摸着乌骓马的鬃毛,笑言道:“好久都没有骑马了,妙戈害怕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从马背上摔下来呢。”项羽安抚道:“有本王在,不会的。”言罢,他轻轻跃上了马背,将她拉上了马。
项羽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绕着她的纤腰,一勒缰绳,乌骓马开始疾驰。虞妙戈偎在他的怀里,心跳兀然加速了,柔美的脸蛋微微泛起了红晕。
看到此情此景,云箩心底漫上了一层浓浓的感伤。尽管她一直试图说服自己的心,但还是很难像表面一样,装的那么若无其事。哪怕与他只是路过的虚幻,却又记忆的如此清晰。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纵身跳上马背,轻揽住她的腰,一甩缰绳,乌骓马奔跑翱翔在宽阔的平原上。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喂,放我下去。”
“停下来……快停下!我不离开这……快点放我下去!停下……”
他有点不悦的扫了眼怀中乱喊叫的她,低声道:“不要出声!”
…………
思绪回转,她将车帘缓缓拉下。
雾缭绕,隐隐露出了山崖的一角。她静静凝立在那里,露着小腿的白色连衣裙被风卷起,如瀑般的黑发随风轻扬,仅一个纤柔的背影,就美的像是从天而落,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他墨玉般的黑眸定定看着她,呼吸竟有一瞬间的停滞,心头漫过不可抑制的轻颤。
终于,她似是感觉到了身后炙热的注视,回转身来,俏丽的脸蛋在朦胧的雾色里有些看不真切,那双如水般的清眸也凝望着他,眸底喜悦,遥远,疏离,哀伤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参杂着。
他脸上诧异之色一闪即过,挑眉道:“本王是否曾经见过你?”
她流泪了,滴落的泪水却化作了点点的荧光,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芒,好像萤火虫环绕着她飞舞,说不出的绚烂美丽。
“这是你送我的星星,好美啊……”她笑的凄美,悠悠说道。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她随着那些闪烁的荧光转起了圈,熟悉的一幕令他恍若回到那夜。
“现在已是本王的天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颗。”
“你不是想要星星吗?闭上眼睛。”他拉住她的手走过幽深的丛林,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停下脚步,才睁开双眼,见是一只散发着淡绿色荧光的小虫,落在了她的手心。
“是萤火虫!你说的星星,就是指的它。”
……
他蓦然僵住了,黑眸中翻卷着汹涌的波涛。云箩……他在心中念着她的名字,天地间就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突然,不知从何处卷起了一股强劲的风,将她单薄的身子吹的摇摇欲坠。他想呼唤,声音却像抑住了般喊不出声。他想过去,脚步却像定住了般挪不动分毫。再望去,浓重的雾气慢慢淡去了,而她的身影竟也随着雾逐渐消失……
云——箩——
他终于喊出了声,才发觉自己猝然从梦里惊醒,额上已是冷汗涟涟,而虞妙戈安静地枕在他臂弯处,正睡的香甜。
残月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窗外枝影摇曳,夜还很长,他却再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