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懿怔了怔,赞得客气而虚假:“原来是这样啊,姐姐真是观察入微,令妹妹自愧不如呢。”
云箩声音冷淡:“没有看到想要的结果,是不是很失望呢。”
戚懿笑而不语地看着她,脸上依然恬美如花,只是眸底一闪即过的阴寒令人心悸。云箩收起唇边苦涩的笑意,神色哀伤而又无可奈何:“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怎能忍心……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到头只会害了自己。当你的心被嫉恨,黑暗和欲望所束缚,不觉得很难受,很痛苦吗?纵然有着至高权利和富贵荣华,不过只是一架空洞,没有灵魂的躯壳,这就是你最后想要的吗?”
戚懿仰着头,显得不耐烦了:“少向我说教了,汉王明日率军将至,至于你的人何去何从,是生或死可全他人掌控之中,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戚懿转身甩下这席话,趾高气扬的走了出去。
果如戚懿所言,当晨曦的第一束光透过窗棂照射了进来,推门而入的是身着一袭镶金丝花纹,暗紫色锦袍的刘邦,身材伟岸,与生俱来的帝王气质展露无遗。
他看了看屋内,敏锐目光当掠到云箩身上时未过多停留,只是有些玩味的勾勾唇角。然后,他快步走至刘盈身边,一把将孩子高高举过头顶,眉眼之间透着无限温情与慈爱的笑容,就像只是个普通父亲见到了分别已久的孩子,只有激动的心情和纯粹的爱。
刘盈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了纯真的笑容,将头靠在父王肩侧,嘟嘴抱怨:“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我还以为您跟母亲都不要我了呢。”
刘邦满是宠溺地摸摸他的头:“怎么会呢,盈儿可是父王的心肝宝贝啊。”
刘盈歪着小脸看看身后坐着的云箩和红绡,伏在刘邦耳边小声说:“是云箩把我带到父王身边的,路上遇坏人打劫,她更是不惜舍命保护我。她们都是好人,请父王不要为难她们。”闻言,刘邦有些怔然,继而又恢复了神色,将刘盈缓缓放下,温和地说:“放心,盈儿。”转而又抬眼望着云箩,笑得邪魅:“既是这样,父王怎会为难她呢。”
云箩心咯噔了一下,心想,落在这货手里可不见得是好事,不过,这孩子总算平安回到他父王身边了,接下来,该想想自己和红绡怎么脱身了。
刘邦缓缓走至云箩跟前,轻佻的手指带着冰冷的触感,柔柔地在她的面容上拂过:“真是许久未见啊,阿布?”
云箩一脸厌恶别过脸,躲开他不怀好意的触碰,话音颇有自嘲的意味:“是啊,能再见到汉王实在倍感荣幸呢。”
刘邦低头打量着她,样貌虽然标致秀气,但是神色不复从前般光彩照人了,原本白皙圆润的脸廓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连下巴也变尖了,眼窝因清瘦显得有些凹陷,小巧的嘴唇未沾脂粉更显得唇色黯淡。那一头黑亮如瀑的长发没有那么整齐的梳起,而是随意用一支木簪向后挽着,额前和鬓角处垂下少许散发,略显随意。身上穿着的衣裙也褪去了原有的颜色,虽然破旧但洗的干净,看起来还算素雅清爽。
刘邦眸光不觉闪烁了一下,唇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淡去了几分,低沉的嗓音有些干涩:“久未相见,你可是别来有恙啊。我记得你的腿好像受了伤……”
云箩一听,心头的火苗像又添了干柴“噌”地燃烧起来,冒着滚滚的浓烟。不提旧仇还好,一想到因此所受的百般痛苦,就对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汉王,可能是未来皇帝的人恨得牙痒痒。但还是及时压灭了心头的头,眼下命不由己,况且连身边唯一的朋友红绡都被牵累,所以她必须要冷静。
云箩定了定心神,嘴角硬是扯出一抹迷人的浅笑,抬睫望着他:“一切拜汉王所赐,不过您那一箭幸好是偏了些,否则此生怕是再难见着汉王您了。”
刘邦幽暗的眸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大概没有料到这个看似不堪一击的羸弱女子,其内心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即便承受肉体折磨,明知举步维艰,遍地荆棘,死或许是解脱的一种方式,可她依然坚定地活着,即便陷入谷底,狼狈不堪,也要以最美姿态不卑不亢的抬着头,用安静的表面来遮掩内里的伤痕累累。
“云箩啊云箩,好一个执拗的笨女人,但却有着独特的,坚韧的个性,令本王倒对你有点刮目相看了。”刘邦含笑望着她:“你觉得,本王和项羽谁实力更强些,而最后将一统天下的又会是谁呢?”
云箩垂了垂眼脸,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争天下是你们大人物的事,我一介女流可不敢妄加揣测。”
刘邦踱步绕到云箩的身后,将一只手放在她肩处,低低的嗓音透着泌人凉意:“项羽啊,他可是我此生最可怕的敌人,不过,现在本王已有了十全把握可战胜他。水火不容的宿命早已注定,只有一个天下,而我同他也只能活一个,你觉得会是谁呢?”低沉带着磁性的话音萦绕耳边,令云箩不觉一激灵,虽然早就知晓久未落幕的,这场戏的结局,心痛,就像还未痊愈便又被撕开的伤疤。命由天定,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面对,所有的尘世牵绊都放下了,可一想到他,平静的心湖就像浇上了火岩,沸腾的急流又一次次将身心淹没。
刘邦抬手轻轻拭去云箩脸庞的泪,伏在肩处的另一只手明显感觉她纤瘦的身子,像风中的草细微轻颤着。
“多么真实的眼泪啊,将柔软的心暴露无疑了呢,尔若是本王的人,又怎会舍得美人哭碎了心。”刘邦靠近她,轻声说着,暧昧动作像情人之间的耳边厮磨。
云箩厌烦地侧了侧脸,抬手使劲将他伏在肩处的手拿开,冷言道:“只会巧言厉色,耍手段的男人,还妄想一统天下?汉王在惯用女人伎俩上确实比项羽更胜一筹呢。”
刘邦冷哼一声,转身又移步到她前面:“真是太小瞧本王了,项羽现在已是孤立无援,自掘坟墓,本王何需利用女人要挟他呢。”他俯身说着,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笑意:“少自作多情了,你在项羽眼里又算得了什么。现在的你啊,除了这张小脸真是一无是处呢,本王说要杀你便会杀你,不过……本王想留着你,要你等着看最后项羽兵败的下场。”
云箩瞪着他,下巴隐隐的捏痛令她皱了下眉:“放手……”
“父王!”方才一时呆愣住的刘盈,这时连忙上前扯着刘邦的衣袖:“父王,不要伤害她……”
刘邦低眸看看刘盈,手一松缓缓放开了云箩,然后直起身。只见他低头摸着刘盈的小脑袋瓜儿,脸上温煦的笑容恍若春光明媚,与方才的神色简直判若两人。
“走吧,盈儿。”刘邦突然拉起刘盈的小手,说道。
刘盈一边用另一只手扯了扯父亲的衣袖,一边频频回头:“可……她们……”刘邦像是没有听到孩子的话,只是径直拉着他出了屋子。当听到门“咔嚓”关上的声响,云箩透过门框望见了外面移动的人影,心想,看来汉王真不打算放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