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不遂人愿,虞妙戈刚驾着马车从原路折回,远远便望见一支汉军队伍在路岔口那儿守着,心一慌,只得调头打算往回走,谁料这时的汉军已发现了她。为首的英布身材伟岸,肤色黝黑,脸上有着一道醒目刀疤,只见他打量了虞妙戈一番说:“她是项羽的女眷,汉王有令不得伤这女子分毫,将她带回去。”
虞妙戈呆呆望着渐行渐远的路,眼角泪落,白衣湿。
月挂梢头,骤起的风卷起地上的黄叶,一片片拂过云箩凌乱的长发,她一声嘤咛从昏沉中慢慢清醒,僵硬四肢已经麻木地难以弯曲,浑身像浇了一桶凉水只觉彻骨的冷。
云箩望着眼下漆黑不见五指的深井,心头的哀痛像是黄连熬成的苦汁,苦不堪言,伸着的手颤颤巍巍,苍白无力,无形的黑暗和恐惧像滚滚涌来的乌云笼罩着她。正在这时,地面隐隐传来的震动令云箩又燃起一丝希望,待那哒哒马蹄声愈渐清晰,她大声呼喊:“救命!救命啊!”
“停下。”低沉的男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听来虽平静但莫名有一种震慑力。云箩不由一怔,强撑着身子微微侧头望去,只望见一列列长长的,伫立着的人影和马匹,在夜幕下像是整齐的兵马俑,深沉肃穆。
熊熊燃着的火把映红了云箩的面庞,看清了她两眼红肿,憔悴不堪的脸,项羽蓦然凝住了。
云箩只觉得一个高大影子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而下一刻,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温柔抱起,再睁眼时已躺在这人的臂弯处。忽明忽暗的火光照映下,映入眼帘的这张刚毅面孔是如此熟悉而遥远,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正惊诧看着自己。棱角分明的脸上,峥嵘岁月的风刀霜剑在上面刻下了几道伤疤,原本还算干净的肤色明显深暗了许多,久未修理的嘴边和下巴长了些许胡渣,现在的他,不再像昔日那个威风凛凛,英气逼人的大将军,忽略掉他身着的乌金战甲,更像沦落天涯的江湖浪子,狂野不羁。
相见竟无言,两人就这么久久相视着,交接的目光之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般。
“项王……可还记得我?”云箩哽咽着问。
项羽默了许久,他目光深沉的盯着云箩,思绪渐渐飘远,几年间的过往在脑海里翻过,他低沉的答道:“云箩,这个名字梦里梦外我曾呼唤了千遍万遍,怎舍得就这么忘掉。”他轻轻握住了云箩的手,放在胸口:“为什么总是感觉空空的和突然莫名的失落,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里独独缺了你,云箩……”
云箩唇角弯了弯,淡淡然笑的脸庞在微弱火光照映下分外好看,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连忙指着身后的井,焦急万分的说:“红绡!有人掉井里了,求项王一定要救她。”
项羽一愣,马上令人到井下面救人。可当救上来时,红绡双目紧闭已经永远睡去了,四肢冰冷僵硬,额头受伤的鲜血尚未干涸,显然是跌下时碰到了什么尖锐东西,头部遭受重创早已没了气息。云箩呆呆望着躺着的红绡,跪倒在地,就在不久之前还是那爱挤眉弄眼,活蹦乱跳的丫头,而现在她就这么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了,生命本就脆弱,上天为什么这样对待善良无辜的人?云箩,你就是个害人精,要连累多少无辜之人你才甘心?
“红绡……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云箩颤抖的手捂着嘴,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项羽一只手轻轻搭在云箩颤抖着的肩处,想给她些许安慰:“天命如此,很多事往往都是身不由己,云箩,节哀顺变吧。”火把的光不知何时被风熄灭了,使黑漆漆的天看起来更加深沉,众人就这么静静杵着,连此时的空气也像是凝固了一样定格在这冷夜里。
汉营,偌大宽敞的军帐内,刘邦一人负手来回踱步,心底盘算着下一步如何作战。
虞妙戈掀帘而入,径直走到他眼前,一双秋水剪眸怒视着眼前这张丰神俊朗而又令人难捉摸的脸:“言而无信的伪君子,若再不放我离开,今日我便死在你面前。”
刘邦皱了皱眉头,注视了虞妙戈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说:“也罢,眼睁睁看着美人香消玉损本王虽于心不忍,但与其让你去给项羽陪葬,还真不如就死在本王怀里呢。”
“你……”虞妙戈瞪着他,气道:“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刘邦则一脸好笑地端倪着她,弯着嘴角:“原来虞美人也会生气啊,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说着,他抬手轻轻落在虞妙戈蹙起的柳眉处,小声说:“本王身边有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如此令我痴迷。”你可知,曾浅笑如丝的你,无意中缠成了本王心头解不开的惦念。
虞妙戈一脸怔然地看着他,眉心处传来轻痒的触碰,令她有点不自然的垂了垂首:“我是项羽的女人,请汉王自重。”
刘邦一听到项羽的名字眸色不由一寒,声音倒是带有几分酸意:“坐拥江山不说,身边还有国色天香的佳人相伴,项羽真是艳福不浅啊,不过……”他边说着,边侧目观察着虞妙戈的神色:“不过令人叹息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虞妙戈话声冷淡的打断了他,垂眸说:“他最喜欢的人是云箩,我曾经试着努力了很久,但终是无法取代那女子在他心中的位置。但,至少我没有爱错人,做他的女人从未有过后悔。我想……”她抬头望着刘邦:“这也是汉王和他不同之处,汉王的喜欢是对所有姿容美丽的女子,可以见一个爱一个,妙戈怕也只是其中之一。”
刘邦神色黯了黯,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你这么认为本王……美人谁人不喜欢呢,不知为何,你对本王来说不只是喜欢,是毫无心思的纯粹喜欢,简简单单想要护着你,不舍得你离去。妙戈,为什么你就不能为自己以后的路,重新做一次选择呢?”
虞妙戈没有回答,双目如同一汪秋水,波光涟漪且天生有那么一股子柔美的气质,令人忍不住去怜惜。
刘邦轻轻唤了声:“妙戈?”
虞妙戈垂眸默了半晌,然后抬头望着刘邦:“汉王想要的,无非是想成为天下之主,而项羽则是你成就帝王业上的劲敌。汉王向来爱民,可数年战事不休,楚汉两败俱伤,再持续下去怕要生灵涂炭了。若我能说服项羽退出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汉王不就兵不血刃,不战而胜了吗?”
刘邦轻笑一声,挑了挑眉:“你是想让本王放了项羽吧,兵不血刃自然是好,只是,这可能吗?一山难容二虎啊。”
虞妙戈轻咬了下唇,说:“明日,两军阵前我想再见项羽一面,或许,我可以说得动项羽主动卸甲归降。”
“若是我心爱的美人一去不复返了呢?”刘邦声音透着几分阴柔,俯在虞妙戈耳边说道。
虞妙戈一怔,脸上的悲凉之色展露无遗:“汉王口口声声说真心喜欢我,难道连这唯一的请求都不肯答应吗?”面对眼前令自己惦念不已的佳人,刘邦眸底泛起了波澜,双手缓缓落在虞妙戈肩处,轻声说:“好,若项羽卸甲归降,本王自会放了他。但我也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