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季节像是已过去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芳草花香,带来了初春的气息。安静了一冬的昆虫开始窃窃私语开来,仿佛在讲述经年的过往或叹息世间的变幻无常。
项羽静立在帐外,灼灼月华萦绕着他的身影,夜风骤至,他仿佛顶天立地了一般。
他望见不远处的天空,有盏闪着明明灭灭烛光的灯笼冉冉上升,不由一怔,踱步走到云箩身边想看个究竟。云箩指着升起的灯笼,笑着说:“这个啊,是天灯,也叫做祈愿灯,本想做着玩儿的,没想到它真能飘上天空。”她弯得似月牙的眼里映着朗朗明月,好似一片动人明霞,令项羽兀自失神。
“可是……为什么要做这个呢?”项羽木呐呐地问。
云箩双手合十,轻轻闭上了眼:“据说,在点燃天灯前,可以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愿望,然后与天灯一起升上苍穹,可以达成心中所想,实现心中所愿。”
项羽则一脸的不相信,挑眉说:“有这么神吗,那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云箩侧头看着他:“这个嘛,不能说,说了可就不灵了。”
项羽走到云箩眼前,俯身在她不夹杂任何杂素的额头上落下吻,眉宇间既深情又伤感。三千扶柳几度苍穹,千年时空恍若廖梦,待梦醒春回,她又该何去何从?
月如钩,清辉洒在云箩的肩头,为她裹上一层忧愁。她回眸望了眼疲乏睡去的项羽,步出营帐往乌江河畔而去。
河边吹起的风凉凉地,飘在天空中的祈愿灯不知何时熄灭了,飘飘然地落至江面,顺着风浪漂浮到河岸,最后漂到了她脚下。云箩失望地看着被打湿,残破不堪的灯笼,弯腰想要去捡,不巧灯笼被突然吹来的风给刮远了,她踉跄着脚步不由自主追过去,一时忘记腿伤的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眼泪随即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趴在地上,垂手拍打着湿漉漉的土地,骂着自己:“云箩,你真没用,怎么越来越爱哭了……明知,这是无济于事的……”
她抬首望着深蓝色的夜空,为什么要我来这里,为什么偏偏是我,上天啊,你掌控着人的宿命,你是这故事的导演,可对于戏中人经历的悲欢离合,一个个逝去的生命,你只会冷眼旁观。生命在你眼里是如此微不足道,只如一点尘沙,一甩袖就烟消云散了吗?
云箩艰难地起身,缓缓朝前方走去,任河水慢慢浸湿了她的衣裳,任风浪吹打着她羸弱无力的身躯。
“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一的祈愿也破灭了……”她自言自语,声音听来是那么苍白。
耳畔传来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缥缈笛音,惊扰了她的脚步,安抚了她绝望的心。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情景,恍若眼前是碧蓝的天空和翠绿的山谷,百花齐放,芳香扑鼻,梨树下的袅袅笛音悠扬飘荡,萦绕着无限的遐思缓缓地升向天际。
云箩循着笛音的方向回头张望,望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周身像蒙上了一层月纱,就如今夜的钩月,淡淡地,几近透明。
无痕?
云箩原本空洞幽暗的眼瞳有了一抹神采,转过身朝无痕走去,脚步很慢,生怕跌倒,所以每走一小步都显得那么吃力。远远望见他在河岸淡淡笑着,头上丝带随风徐徐飘动,一身蓝衣荡起细软的波纹,像是被长篙搅动的一波烟水。
走了许久,待云箩走近他时,他的身影凭空消失了,连方才萦绕耳畔的笛音也突然戛然而止,夜色里独剩她一人。
“无痕,你在哪里?”云箩喊着,四处张望:“不要捉弄人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小箩……”
听到一声熟悉轻柔的呼唤,她怔然回眸,许是因河畔起了雾,许是因月色太浅,依稀中只瞧见他的轮廓,水墨画里一般的美人脸,此刻就如雾里花,水中月,朦朦胧胧的让人仿佛身在梦境。她走近一步,伸出手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他,俨然眼前站着的只是个虚幻的影子。
“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也摸不到你?无痕,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云箩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近乎透明的脸,轻声问。
无痕凝望着她,冰蓝色的眼眸弯了弯:“傻瓜,我怎么会生病呢,只是因为小箩的心变强大了呢。小箩,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只是今夜它没有给你带来光明,而是用泪水模糊了你的视线,使你看不清脚下的路,从而迷失了方向。”
云箩脸上抹不去的忧伤:“我早已看不清了,只知道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走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凭命运的操纵。人的一生,都是为了过程匆匆奔走,在注定的因果里演绎着悲欢离合,我已看不到生命存在的意义了,不愿相信我的出现,反而造就了这场悲剧。”
无痕静静地听她低诉,浸在月色里的脸庞亦是染上了一抹苍凉,小箩,我多想能带着你离开这满目疮痍的冰寒之地,多想让你忘记这令人悲伤的过往,哪怕只是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只有为你吹一首曲子了。
“小箩,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哪怕经受再大的风雨,也要硬撑着走下去,不要轻易放弃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不该坚持的。”他的音嗓极淡极柔,分外好听。
夜色朦胧,云箩看不清他的脸,正待凝目望去,却见半空里他的轮廓如水中的倒影般,粼粼起皱,竟似镜花水月般凭空消失了。
无痕……
云箩呆呆地立在这寂寂无声的乌江河畔,只听得那水流琼琼的微响,将她的思绪也一并缓缓地,潺潺地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