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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红唇劫(4)

但是,事情的发展偏偏是跟女主人的期待完全错位的。她本以为以男主人对她的感情,即使是面对苏莎这样的美女的诱惑,他应该也会不为所动的。结果有点出乎她的意料,男主人还真的开始频繁加班。他认为自己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而且并没有因为对女主人撒了谎,就显出些内疚的样子,甚至连一点不安都没表现出来。

女主人自己反而纠结起来,她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清楚男主人的底线在哪里,后来她越是想摸清楚男主人心里是不是真的有底线,自己就越是心里没底。这让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男主人和苏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不动声色地瞒住了她的眼睛。

不过,巧的是男主人很快就发现了女主人的伎俩。既然是试探,不如将计就计,也利用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女主人。男人有时候也够狡猾的。不能不怀疑,男主人真的有私心,如果能借这个机会靠近苏莎,他一定非常开心。至于女主人那边,男主人心里应该是有底的。

他尽量不去碰女主人的底线,问题是到了后来,女主人把自己的底线也给丢了,男主人也就慢慢地连自己的底线也找不到了。一个本来应该有底线的游戏在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其实才是主人们最该担心的。

“既然都是女主人设计好的,为什么她每次都好像真的很伤心呢?”Chanel说出了自己的不解,“口红印那次,她掉眼泪了。深夜出走那次,她也哭了,而且像是真的发火了。”

“女人的心理总是很微妙的。她想得到的是什么答案呢?到底是等男主人坦白,还是等男主人撒个谎掩饰过去,或者干脆大吵起来?

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她期待的,因为那个口红印已经能够证明,男主人在欺骗她了。当她意识到这一层时,流点眼泪也应该是正常的。”

“当然啦,既然是自己设的圈套,发展到哪一步,她自信还是能够控制的。也正是由于这样,口红印风波没有进一步扩大。我说的对吧?”Chanel说。

“是这样。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事态就会进一步发展下去。”我继续解释说,“男主人什么时候发觉自己落进了一个圈套里,不太好猜。但口红印风波发生时,女主人的反应也应该在男主人的意料之外,如果他在女主人心中的地位很重要的话,女主人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呢?”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男主人确实是很喜欢苏莎的。”Chanel说。

“这就像是用一条鱼去考验一只猫一样。就算男主人知道这是一种试探,他也会希望借这个机会和苏莎单独相处。他本以为只要守住女主人最后的底线就行,但他每次回来所表现出来的快乐心情却都是真的。”

“这确实是。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变了,不但注意形象,谈吐也变得优雅。而且可以想象,就算是不做出格的事,他也一定会对苏莎殷勤备至。苏莎要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才奇怪。因此,就算带着女主人给的任务,苏莎也难免对男主人慢慢依赖起来。”Chanel分析说。

“很正确。而男主人身上的这些变化恰恰是女主人不想看到的。

这事最终变成了对女主人自己的考验。”

“那她赶紧收手不就行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总要有个合适的借口吧。要是女主人突然说这是拿男主人耍着玩呢,就算男主人不发火,他们之间还有他们和苏莎之间,就变得太尴尬了。”我说,“其实问题就出现在,女主人对男主人的这次考验,既没有出现女主人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也没有出现女主人不希望出现的最坏的结果。真正出现的是一个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意料到的结果。”

“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出现太严重的后果吧?”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当然不会。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就是上周,苏莎遇到了麻烦,都那么晚了,她居然打电话给男主人,让他过去帮忙。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就意味着,在苏莎的意识里,男主人已经是她遇到麻烦时,会想到的最可信赖的人选。”Chanel又想了一下,说,“而且男主人一听苏莎遇到了麻烦,表现出的关心也确实是真实的情感。”

“你要是女主人,看到男主人火急火燎地冲出门去,你会怎么想呢?”我问。

“看来那天晚上女主人生气也确实是真的。”

“还有很多微妙的细节呢。男主人和苏莎居然都没有考虑到女主人的感受,他们还企图瞒过她。而且,那天晚上,男主人和苏莎之间一定发生了一些不太方便说给女主人听的事情,至于到了哪一步,不太好猜。”

“女主人就真的生气了,吵那一架也是真的。男主人的话也确实在无意中刺痛了她。于是,她就选择了出走,看看男主人会有什么反应。”Chanel继续按照我的思路往下推测。

“男主人的反应其实让女主人很满意。这本来可以让她相信,她对男主人的考验最终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就是男主人非常在乎她。

但是,又出了一个意外。”我说。

“什么意外呢?”

“要是女主人真的出走,那真的就好了。哪怕她在小区里躲一阵子,然后再让男主人找到她,再闹一下别扭,男主人道个歉,再说两个笑话,就烟消云散了。问题是,她最后的那个小花招完全没有顾及男主人的感受,男主人一定会觉得自己被耍了。而且他可能还会觉得,女主人其实并不在乎他在外面做什么。既然不在乎,又表现出那么生气的样子,就有点无事生非了。”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Chanel开始不安地问。

“真正的冷战。”

“怎么缓解呢?总要想个办法才行啊。”

“他们之间彼此信任的基础被他们自己破坏了。”我说出了我的担忧,“要想弥补的话,必须重新建立这种信任才行。”

问题是有些东西一旦遭到了破坏,想要再恢复原状,就会变得非常困难。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冷战继续。这是真正的冷战,有时候,我和Chanel能感觉到空气都是凝滞的。女主人嘴角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那种小得意已经不见了。男主人的嘴角却增添了一丝不妥协的固执。他们之间理智地保持着某种克制,但是有时候就是这种该死的理智会把事情逼进死胡同。我从没见过他们之间这样长时间的僵持。

还不仅仅是僵持,那样子像是同一条路上的两个人,默默地走着走着,走上了两条不同的岔道,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完蛋了,这回真的完蛋了。我这样想着,就又到了一个周末。

“我知道,事情发展到这样,完全是我的责任。”男主人说这话并不是为了道歉,他继续冷静地说,“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会尽快搬出去。”

这是最后的通牒,我无助地看着他们,期待着还会有什么转机。

“那样,也好吧。”女主人说。

“一点都不好!”Chanel叫起来。

Chanel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各自都在心里理智地考虑过很久的。话都说出来了,好像这个时候没有谁会收回去。

“我也知道不好,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我叹了一口气说。

“他们不能一点也不顾及猫的感受!”

Chanel有点意气用事,她冲着男主人大喊大叫,也冲到女主人面前大喊大叫。结果主人们以为她是饿了,分别为我们加了一次猫粮。我颠儿颠儿地跑过去,吃了个饱,准备找个不那么碍眼的地方,眯上一阵子。Chanel不乐意了,她冲到我面前,朝我吼道:

“Dido!你不能这样!你这是典型的不作为!”

“但是,你没发现男主人已经开始打包了吗?”我说,“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只要去争取,什么时候做都不算晚!”

Chanel一句话惊醒了我,是的,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我总不能看着这个家就这样散伙了吧。

我爬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转悠,从客厅转悠到厨房,从厨房转悠到卧室,从卧室转悠到卫生间,又从卫生间转悠到书房。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转了五遍。Chanel一直在我屁股后面跟着。最后我在书房里停下来,累得我都快要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喘气了。

“Dido,你想到办法了吗?”Chanel着急地问。

“不要催嘛,早晚会想到的。”

“可是,要需要很快才行啊。”

确实需要很快才行。男主人已经开始整理他的书架了,他把那套精装本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取下来,装进了脚下的纸箱里。接着又把那套被Chanel挠破了书脊的《追忆似水年华》取了下来。这时候,女主人走了过去,说:

“我来帮你吧。”

男主人没有反对,但是动作却慢了下来。有时候他们的目光会在不经意间撞在一起,然后又急忙闪开了。

“你搬出去打算住哪里?”女主人取下一本书来,抹了抹上面的灰尘,问男主人。

“先租个房子住吧。”男主人说。

“也别那么急,没找好之前,还是先在这里住着吧。”

“现在找房子应该不难。”男主人说。

Chanel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一个问题,瞪大了无辜的蓝眼睛,突然问我:

“女主人为什么不问男主人,是不是会搬到苏莎那里去住呢?”

“闭嘴!”我狠狠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说,“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瞎想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女主人突然眼圈一红,泪珠儿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她可能是不想让男主人看到她哭了,转过身去,背对着男主人,但是并没有离开书房。男主人也发现女主人哭了,也停下来,但是显得很犹豫,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候,我的目光也正好越过女主人的肩头,落在了书架的中间层。

“Chanel!”我叫了一句,“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Chanel立刻兴奋起来。

“你跳到书架上去,把那个盒子推下来!”

Chanel迟疑地仰着脸,看了一眼放在书架中间层的那个盒子,说:

“我才不去呢!上次就因为打翻了那个盒子,女主人把我一顿好揍。”

“你是愿意挨顿揍呢,还是愿意主人们分开呢?”我提示她说。

“这么说的话,就算挨顿揍的话,好像也很划算。”Chanel想了想说。

说干就干,Chanel先是一纵身跳上了电脑桌。主人们都没有留意她,他们正在那里僵着呢。男主人站在女主人身后,女主人正数着泪珠儿,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数不完的。我示意Chanel利索一点。

接着就看见Chanel一弓身,跳上了书架的中间层,都没有停留一下,就一脚踢翻了那个盒子。然后就看见那个盒子在空中翻滚了几次,重重地落在地板上。盒盖撞开了,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女主人惊了一下,像是一下子忘记了数泪珠儿的事。转过身,居然冲Chanel喊了一句:

“Chanel!你在干什么!”

“接下来干什么?”Chanel呆在原地,等着我的指令。

“跑吧!”

然后我就带着头,一路小跑,跑进了客厅,跳上了沙发。

Chanel随后也跟了过来。

“女主人打你了吗?”我问。

“还真奇怪,她居然没有动手唉。”Chanel有点想不通。

“我想也是。”

“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我把下巴放到自己的前爪上,胸有成竹地说。

“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了吗?”Chanel有点不太相信。

“你就看着吧。”

结果和我想象的一样。Chanel一次一次地跑到书房门口,探着小脑袋往里窥视。然后回来告诉我:

“女主人还在掉眼泪呢。”

“女主人抹着眼泪,正蹲在地上捡撒在地上的那些东西呢。”

“男主人也在帮她一起捡。”

“男主人一边捡还一边在安慰女主人呢。”

“女主人还在哭,他们在一起回忆过去的那些事呢。”

最后,Chanel兴奋地跑过来说:

“好像男主人答应不走了。他还跟女主人说,那些最艰难的日子都一起走过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面对呢?”

Chanel还要再跑过去看时,我叫住了她:

“Chanel,别再去了,让他们单独呆着吧。”

Chanel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主人们躺在床上,都很晚了还没睡着。我们躲在床底下,后来就听见他们悄悄说着话——女主人:你和苏莎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男主人: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女主人:难道你真的一直都没有想过?

男主人:想还是想过的,但是,我也怕被她的狗咬上一口,那就不划算了。

女主人:……男主人:哎呀!

女主人:……男主人:哎呀!你怎么又踹我?

Chanel这时候也悄悄凑到我身边,捂着嘴一起笑了一阵子,然后问我:

“Dido,你说,男主人和苏莎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我也不知道。”我说,“有时候,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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